“我知道,阿娘的苦,阿娘的痛。如您一般,阿姐于我而言,亦是除了您,除了阿耶外,最親近,最不忍分離的親人。”
說到此,李綏喉頭好似吞著千萬根針一般,哽咽、喑啞、疼痛地道“阿兄和彭城長公主聯合上官也好,提防李氏也罷,他們萬不該做的是兩件事,于國,他們不該不顧百姓生靈,密謀突厥,與虎謀皮。”
“于私,便是不該殺了阿姐的孩子,讓阿姐絕望自戕。”
話音一落,饒是座上看似平靜的陳氏亦是轟然一顫,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來。
當她看到李綏眸中無盡的冰冷與憤怒,便倏然明白了。
明白了眼前這個知大義,明是非的孩子,為何會孤注一擲地走向楊氏一方
原來如此,原來竟是這樣
這一刻,陳氏忽而釋然了,可歷經千帆后的悲涼與蒼茫,還是隨風襲來,讓她禁不住閉上了眼,流下了淚。
或許,這就是天意。
或許,這就是大勢。
當李綏默然站起身,朝著怔怔然苦笑的陳氏躬身行下最后一禮后,便轉過身去,一步一步朝外去了。
看著竹簾落下,那個清絕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陳氏忽然攥住衣襟,窒息的疼痛幾乎無情地陣陣襲來,讓她禁不住伏案,再也沒有節制地啜泣出聲。
在走出房屋,走出院子的那一刻,李綏茫茫然行在大雨中,推開了念奴她們送上來的傘,好似天地間煢煢孑立的那個孤獨人,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走了,都走了
阿姐走了,阿娘也要離開了,兜兜轉轉到了這一世,她終究還是那個,孤家寡人。
大雨淋漓中,李綏失了魂魄般前行,直到走到院外竹林里,卻是恍然于婆娑煙雨中看到一人執傘,疾步朝她奔來。
“郡主”
當趙翌的臉在滂沱大雨中漸漸清晰眼前,便看到李綏身形單薄地搖搖欲墜,唇邊牽起一絲孤獨的笑。
“趙翌,阿娘不要我了。”
看著向來殺伐決斷,立于天地的李綏,如同一個被遺棄的孩子般,朝他苦笑著。
趙翌心下頓時如被人緊緊揪扯般沉痛,當她看到李綏蒼白的唇,還有異樣的臉色,下一刻便一手執傘為兩人擋去風雨,一手探于李綏額頭。
在灼熱的溫度燙到他冰冷濕潤的手背時,饒是沙場上迎著敗局,也能鎮定自若,逆風翻盤的趙翌,此刻卻是驀地一緊,一把將傘遞給身旁的宗明,任由宗明慌忙替他們撐傘。
下一刻,他已是一手將怔怔然的李綏托起抱入懷中,那一刻,他才驚然從手中硌手的觸覺發現,懷中的她竟然瘦弱成這般。
好似一陣風,便會被吹碎了
就在他心中沒來由地痛楚難以分說時,卻是感覺到懷中人忽然松下了手,顫幽幽落在空中,沒有了半分力的支撐。
“阿蠻、阿蠻”
又驚又慌得呼聲震顫耳邊,漸漸陷于昏睡的李綏卻似是溺在風雨交加的深海里,被窒息如海浪般拍打的疲憊、疼痛打來,饒是她再如何努力,也終究睜不開越來越沉重的眼皮。
徹底闔上,陷入黑暗的那一刻。
她仿佛看到了趙翌,看到了他從未有過的驚惶失措。
一如,她跳下城樓那一刻,楊徹痛苦不安的模樣。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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