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光芒透過窗戶紙落在上官令臉上,寂靜中她偏過頭,起身一步一步靠近面前的寶纓道“你知道嗎,當今皇帝為了鏟除陳氏皇族,表面上既往不咎,實則命監視的那些人將一種名為仙人醉的慢性毒藥放入每一位陳氏皇族的日常飲食中。”
幾乎是同時,寶纓臉色煞白,不可置信地顫抖著,背脊卻是一點一點發涼發寒。
“那毒藥不會立時要了我們的命,不是因為他好心肯留我們多活幾日,而是他為了掩人耳目,為了讓世人相信,陳氏皇族不過是天命如此,注定人人早死,不得善終。”
說到此,上官令粲然一笑,那一笑如彼岸花一般,美卻帶著些許瘆人的冰冷。
“不會的,不會的”
看到面前躊躇不安的寶纓,上官令唇邊的笑容卻是越來越悲涼,越來越衰頹,良久才道“你可知,如今短短兩個月,前周室皇族已是死了將近過半,因為這藥雖是慢性,卻會朝夕之間,一點一點侵蝕人的五臟六腑,直到最后徹底衰竭而死,而如今死得皆是那些年歲已長,本就衰弱的老輩,而這其中也包括阿憲的阿翁,從前的臨淄王”
看到寶纓眸中投來的震動,上官令凄楚地道“你想的沒錯,阿翁如今身體每況愈下,連大夫都說已是行將就木了。”
聽到上官令語中的哽咽不止,寶纓只覺得自己腦子是亂的,手心是麻的,就連耳畔都在嗡嗡作響,好似這一切都是一場走不出的噩夢。
“太子妃,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人,你和太子一般,都是善良的人,求求你,救救阿憲,救救阿翁,救救這些陳氏皇族罷”
當上官令卑微乞求地拉住寶纓的雙手時,寶纓只覺得包裹自己的那雙手如炭火般炙熱,燙得她忍不住想抽出來。
“這些都是你的妄自揣測,今日我只當娘子是吃多了酒,說了一場胡話”
這一刻的寶纓已經徹底凌亂了,她深知如今的她身份太過敏感,她不敢去輕易相信一個人,尤其是只有數面之緣的人。
因為她不只是楊寶纓,她還是東宮的太子妃,行差踏錯她都會連累到楊延,連累到東宮,甚至是連累到整個李家。
所以她不能,絕不能
就在寶纓轉身欲走時,上官令再也顧不上,不知從何處取出了卷軸霍然打開,應聲而出的是她悲涼的質問聲。
“僅憑你的身份足以查出我說的是真是假,這些你都是知道的不是么你到底在逃避什么難道你真的能眼睜睜看著阿憲死于非命,郁郁一生”
話音落下,寶纓被徹底定在了那兒,就在她掙扎的那一刻,身后傳來了上官令絕望的聲音。
“你知道嗎,他愛著你,他自始至終都愛著你,即使我與他成親至今,他也從未踏過我的房門一步,我們從來都不是真正的夫妻”
上官令的話如當頭棒喝落在寶纓的耳邊,也落在了屋內楊延的耳邊。
這一刻,他們的心都亂了。
此刻的寶纓沒有回頭,卻早已是合上了雙眼,泣不成聲。
“從前我以為他只是沒有喜歡上我,直到后來在他的書房里看到了這副畫,我便明白了,原來他的心里早已有了旁人,再也容不下一個我了。”
說到此,上官令倏然一笑,不只是自嘲還是苦澀。
“這畫上,是你們相遇的那一日,對嗎你看,他畫得多好,即便我未曾得見,卻也能如臨其境,可見他對你的愛有多深”
上官令的話猶如一記鈍斧,一點一點在寶纓的心上劃過,這一刻她再也無法控制地轉過身來,當她看到那副陳之硯親手所繪的那副畫時,淚水幾乎奪眶而出,模糊了她的眼,濕了她的面。
即便那幅畫沒有畫出她的眉眼,她也能清晰地看到那一日,一簇又一簇的芙蓉花下,那個耀眼如夏日的他。
“今日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要質問你,不是想要威脅你,因為我知道,你們才是相愛的那一對,我也好,太子也罷,都不過是后來者,沒有資格置喙你們的曾經。我只是希望你知道,為了你,為了不為你帶來煩惱,他一直都將始終愛著你的那顆心埋藏在不為人知的陰影里,獨自等待著不可能的屬于你們的歸路,獨自一人承受著難以言喻的孤獨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