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的腦回路不同于兩位黃門令:若“呈皇太后御覽”,那這個擔子,是不是還由我挑呢?如是,豈非有機會當面瞻仰皇太后的慈顏了?
這位楊芷楊太后,當年可是有“美映椒房”之譽,現在雖徐娘半老,但“太后以天下養”,一定風韻猶存……
啊不,我的意思是,楊太后,目下天下第一人也,我若能抓住這個機會,給她留下一個良好而深刻的印象,對今后出身,該大有助益吧?
“好罷,”陶韜苦笑,“總是阿奴對阿婆的一片孝心……”
阿婆,祖母也;阿奴,孫兒、孩兒也。
“不過,現在不能給你回——太傅來了,爺囡倆還不曉得聊到啥時候呢?只好等著了!”
“哦?”
“經已小半個時辰了——”陶韜走前一步,微微壓低了聲音,“把我們都趕出來了——里頭就爺囡倆!”
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并未刻意回避郭猗、何蒼天等人,可見,太后父女平日相見,基本上都是這種模式——“把我們都趕出來”。
他們不以為異,何蒼天心里,卻是大起波瀾!
是了,階下那班兵士,不是弘訓宮的衛士,而是太傅楊駿的衛士!
身為臣子,居然以甲士兵仗隨扈,出入禁中?!
是滴。
史載,司馬炎駕崩,“梓宮將殯,六宮出辭,而駿不下殿,以武賁百人自衛”,載清館這兒,才帶了二十來號人,不算多。
何以牛掰至此?
這位楊太傅,以后父之尊,假黃鉞,錄朝政,百官總己以聽;凡詔命,皆出其胸臆,皇帝省訖,入呈太后,然后行之。
在此過程中,皇帝只是例行程序之一,連“橡皮圖章”都算不上;而在政事上頭,以純孝著稱的太后又怎會駁自己老爸的面子?太后才是正經的“橡皮圖章”呢!
楊駿,當朝第一人!
自己方才還在打太后的主意——自己打的,難道不應該是太后她爹的主意嗎?
不過,這位楊太傅的口碑可不算好,史載其“素無美望”,而且,“為政,嚴碎專愎”,這個……
嗐!“素無美望”又如何?
這是一個最重門地白望的時代,“素有美望”的那班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一個微賤的給使?只有在楊駿這種人這兒,我這種人,才有“倖進”的可能!
至于“嚴碎專愎”——
楊駿或是個聽不大進不同意見的人,但進諫這種事兒,得看如何措辭?你直通通、硬邦邦的,領導臉面自然下不來,婉轉些嘛……“譎諫”嘛!
再者說了,我又沒打算賣給楊駿,但想快速上位,就必得有進身之階——還能找到比楊太傅更好的“進身之階”嗎?
“進身”之后,如何進止,可以看看再說嘛!
陶韜時進時出,不斷瞻望里頭的動靜,一俟太后、太傅結束談話,便得第一時間進去伺候;但今兒個不曉得父女倆商談何等樣大事,始終不見動靜?
“以往……”他一邊微微搖頭,一邊對徐登低聲說道,“從沒有這么久的!左右不過一、兩刻鐘,也就出來了!”
足足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里頭終于有了動靜了——
一條尖細高亢的嗓子喊道,“太傅拜辭!太后親送!”
太后親送?
即是說,不必挑擔子進去,就可以瞻仰太后的慈顏了?
可是,這個局面——太后、太傅同時出現,同我原本想的,不一樣啊!
何蒼天暗吸一口氣,心高高的提起來了!
里外略略一陣紛亂,大約半盞茶光景,宦官宮女環繞之中,一男一女出現在檐下階上。
階下諸人,除了那隊兵士外,余者無不彎腰控背,何蒼天亦趕緊有樣學樣,但他實在忍不住,偷偷抬頭,覷了一眼。
只一眼,便懵住了。
女人綰一個松松的擷子髻,不施脂粉,不配翠飾,一身白素,如一支風中的水蓮花,承陽光雨露,清麗萬端,不可言說。
雖已有“美映椒房”的心理預期,但她的美貌,依舊超出了何蒼天的想象。
這尚不是最沖擊他的,他最意外的,是她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