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去,膚光映人,不過二十許人的樣子——“徐娘半老”?!
還有身材,高挑窈窕,宛若處子——她應該是生過孩子的呀!
咋回事?!
她的老公,駕崩之時——就是今年的事兒,應該是……嗯,五十四歲;她的前任,也是她的堂姊,武元皇后楊艷,不過小她們老公兩歲。
她這個皇太后,到底多大年紀?!
她身旁的男人,自然就是其生父、當朝一人、太傅楊駿了——
頭戴三梁進賢冠,身著五時朝服,高大挺拔,面容清癯,風度儼然。
楊太傅威嚴的目光,掃視階下,自然而然,就看見了何蒼天——別人都低頭彎腰,唯有他抬頭張嘴,那副瞠目結舌的樣子,不想吸引楊太傅的注意亦不可得。
兩人目光一觸,何蒼天趕緊低下了頭。
楊駿回過身,對著女兒深深一揖,“臣告退,太后請回。”然后,保持著作揖的姿勢,后退兩步。
女兒微微頷首,聲音淡淡的,“太傅好走。”說罷,在一眾宦者宮女的簇擁下,轉身入內。
何蒼天光顧著驚嘆太后的麗色和年少了,沒咋留意更重要的細節:
父女二人的臉色都很難看:楊駿如罩寒霜;楊芷似乎略平靜些,但亦沒有一絲笑容。
楊駿轉過身來,聲音清朗,但干的如同一段劈柴,“那是何物?……兩筐菜蔬?”
諸人皆是一愕,送菜三人組尤其意外:太傅居然盯上了這兩筐菜?
徐登小心翼翼的,“回太傅,確是兩筐菜蔬——這是太子孝敬太后嘗鮮的。”
“孝敬?”楊駿一聲冷笑,“看樣子,你在東宮,也是個有臉面的了?”
徐登一滯,愈加陪著小心,“回太傅,下官……奴東宮黃門令徐登。”
秦漢魏晉,給役禁中的宦者,官品、薪秩同士流完全在同一體系之內,黃門令六品,太傅一品,品級差的雖遠,但正正經經,“同朝為官”,自稱“下官”,沒有任何不妥。
楊駿雖然當朝一人,但論爵位,只是個臨晉侯,在其面前,徐登原不必自稱“奴”,但他已聽出太傅語氣不善,乃自貶身份,由“下官”而“奴”了。
“東宮黃門令?既如此,太子一切言行起居,你必定是清清楚楚的了?”
“一切”二字甚重,但徐登不能不答,“……是。”
“我問你,這兩筐菜蔬,出于何處?”
“回太傅……東宮玄圃西園。”
“西園!”楊駿又一聲冷笑,“好地方呀!我聽說,此處非但出產菜蔬,尚有雞子、油、面之屬?”
“呃……是。”
“我再問你,這些菜蔬、雞子、油、面,都做何用?都去向了何處?——你給我老實答來!”
徐登已額頭見汗,但既無可回避,更不敢說謊,“回太傅,自用之外,其余……送金市發售。”
“金市”,“大市”之又名,洛陽城最重要的集市。
“送金市發售?”
頓一頓,楊駿朗聲說道,“王侯食藉而衣稅,公卿大夫受爵而資祿——交易而退,以通有無者,庶人之業也!所謂‘市’——買賤賣貴,販鬻菜果,收十百之盈,以救旦夕之命,故為庶人之貧賤者也!”
咦,這幾句,咋聽著有點耳熟呢?
楊駿沒說完,“魯大夫臧文仲使妾織蒲,仲尼譏其不仁!公儀子相魯,拔其園葵!——此言食祿者不與貧賤之人爭利也!”
說到這兒,面色愈沉,語氣愈加凌厲,“以國儲之尊,四海之望,殖園圃之田,收市井之利,乖以古道,寧不愧乎?實在是……虧敗國體,貶損令問!”
徐登聽的昏頭漲腦,幾個典故糊里糊涂,但中心思想是聽明白了:
這是在指責太子“與民爭利”!而且,上升到了“虧敗國體”的高度!
徐登只覺得腿腳都有些發軟了!
何蒼天卻是越聽越奇。
此番宏論之版權……似乎不是楊駿的吧?
楊太傅打哪兒盜的版不是關鍵,關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