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至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菜市場里,往來穿梭的行人中,他倆一人拎著一袋紅椒相對而立,就像是偶遇到一起的朋友,而不是兩個把同一份菜買了兩遍的傻子。
“咳咳,買多了就多吃點,紅紅火火,挺好的。”
裝嗶未半而中道破功的姜至尷尬地笑了笑,摟著戴鄂的肩膀,“走走,我們去買別的。”
一切自然而然,就像多年前一樣。
戴鄂微微愣了愣,笑了笑,也沒有多說什么,他感覺跟姜至還挺投緣的。
有了姜至先前的打樣,戴鄂也學乖了,就跟在那些大媽身后,買菜買肉,買得開心快樂。
然后快樂著快樂著,他就不快樂了,眉頭皺起,唉聲嘆氣,似有心事。
姜至疑惑道:“這又是咋了?紅椒可以吃兩頓嘛!”
“不是紅椒的事。”戴鄂嘆了口氣,“就是忽然想起自己先前多花了好多冤枉錢啊!”
姜至聞言微微抿著嘴,沒有嘲笑。
他知道戴鄂的家境連普通都算不上,他的老娘艱難將他拉扯大很不容易,他如今每個月的工資絕大部分都是存起來,為的就是能想辦法早些將他的老娘接過來享福。
是的,這個在許多新教師看來是“發配之地”的地方,對戴鄂那位在地里刨了大半輩子口糧的老母親來說已經算是享福了。
姜至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你換個角度想想,這也就意味著今后不會再花冤枉錢了嘛!”
戴鄂一想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讓你見笑了。”
姜至滿不在乎地一擺手,“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能省點是點啊!”
“對,哈哈,幸虧你教了我這招,能省下不少錢呢!”
二人拎著幾個袋子,有說有笑地朝外面走去,快到市場門口,姜至忽然腳步一頓,“咦,你買蔥了嗎?”
戴鄂低頭看了看,“沒有。”
姜至順勢走到一旁一個老頭的小攤前,蹲下來,溫聲道:“老人家,這個蔥怎么賣?”
老頭子撿了半截磚坐在地上,面前拿著個破蛇皮口袋擺著一小堆小蔥。
雖然場地簡陋,但小蔥被打理得干凈,還用谷草捆成一小把小把的,碼得整整齊齊,小背簍放在背后,稍稍撐著點老邁的腰部,聽見姜至的問話,他遲疑了一下,“五角錢一把。”
姜至微微沉默了一下,滿臉皺紋皮膚黝黑的老頭連忙道:“我的蔥子比他們的打理得要干凈,外面的都是去掉了的,沒有多要。”
姜至笑了笑,從兜里掏出兩塊錢,“我拿四把。”
老頭連忙站起,興許是蹲得久了,兩腿一時發軟,姜至連忙一把扶住,“不急,慢點。”
老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從鼓囊囊的衣服兜里,掏出一把揉成一團的破舊塑料袋,從里面扯出一個,慢慢蹲下來給姜至裝了四把。
姜至絲毫沒覺得嫌棄,點頭接過。
老人開心地拿著錢,從腰間扯出一個小布包,一層一層打開,露出一團裹好的紙幣,慢慢將姜至的兩塊錢捋平,放了進去,又重新裹好,包起,再藏進腰間。
不遠處,戴鄂看著提著袋子走回來的姜至,疑惑道:“哪用得了這么多?”
姜至一邊朝外走去,一邊輕聲道:“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又愿意這么大年紀了,還愿意走這么遠的路,在這兒曬著太陽,賣那一點不值錢的小蔥呢,能多買點讓他早點回去歇著也好。我們雖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貴的人家,但是像這些善意該給還是可以給的。”
戴鄂忽然腳步一頓,快步跑了回去。
很快,眼眶微紅的戴鄂就提著兩大袋子小蔥回來,看這架勢是直接將那個老頭的小蔥買完了。
姜至方才的話,讓他想起了他的母親,他的母親也曾這樣,用一次次的日曬風吹雨淋將一筆筆散碎而艱難的零錢湊齊了他如今的前程和生活,他應該感恩,也應該對這一切感同身受。
姜至在心頭暗嘆一聲,抓著戴鄂的手臂舉起,“你的舉動我能理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兩怎么吃得下這么多小蔥?”
正沉浸在懷念和自我感動中的戴鄂頓時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