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班的時候我和領班說:“昨晚203的大爺想孫子了,在外面抽煙。”領班聳聳肩:“他根本沒家人,老鰥夫一個,失智的厲害,話都說不完整。”
我嘆了口氣,拿起背包,回到家能睡三個小時,然后去飯店上班。算上這份護工的錢,我一個月能賺四千五。醫生開出一個價格表給我,光是第一階段的手術和治療就需要七萬多。我勸說父親做第一階段治療,他斷然拒絕入院:“除非你能證明自己能賺錢養活大家。”
事情本身不算糟糕,父親出租的廠子每個月都有一筆可觀的錢,而我這樣打工雖然賺的不多,四千五在這個大農村也算是中等月薪。我把兩份工作的事情告訴父親,父親滿意的笑了,他撫摸著我的臉:“死前知道兒子為了老子這樣拼命,這輩子值了,真的值了。”
新年快到了,上班的路上能遇到不少大包小包買年貨的人們,他們臉上帶著欣喜和歡愉,小孩在街上三五成群的玩鬧,老人坐在門口曬太陽,抽旱煙。在外打工的男人們回到家里,一家人有說有笑,是不是傳出哄笑。拿到工錢給老婆買了新衣服,給孩子買了新玩具,一家人走在街上,那種底氣和光彩是蓋不住的。我親眼見到一個男人從錢包里掏出一疊厚厚的大鈔在銀樓買了一串黃金項鏈給老婆帶上,女人嬌羞的推開,捂著嘴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男人摟過女人給她戴上,一旁不懂事的兒子坐在地上玩著玩具車。
坐在天井里洗碗時,我接到了后媽的電話。飛速跑回家時,父親已經失去意識了,倒在客廳里。沒多久醫護人員把車開進后巷,抬著擔架把他帶走。因為小花的關系,我讓后媽在家,自己跟著急救車去醫院。路上,急救人員一邊做心肺復蘇一邊詢問:“你知道患者是因為什么暈倒的嗎?”我緊握父親冰冷的手:“他患有三期肝癌。”
“患者患有三期肝癌,失去心跳脈搏,正在cpr,目前懷疑是疼痛休克。”他對著肩膀上的對講機說道。“收到,急救窗口在c30。”急救中心傳來指令。救護車飛速奔馳在土路上,那位急救人員滿頭大汗,努力的按壓胸口,做著心肺復蘇。“別慌,我們會盡全力的。”他看了眼六神無主的我。
五分鐘,車就到了急救窗口,等待的醫務人員推著擔架進入急救室。“患者家屬請留在此地。”一個護士對我說。我呆立在原地,顫抖著從口袋里拿出一根煙。“先生,這里是無煙區。”“不...不好意思啊。”我緩緩把煙放回去。醫院里的科室門貼著大大的福字,眼前是忙碌的醫生,掛水的老人,躺在擔架上跌斷腿呻吟的孩子。各種煩雜的聲音揉搓在一起形成巨大的轟響,此時此刻我只聽得見嗡嗡的耳鳴。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我摩挲著雙手,手上濕漉漉的冷汗。
“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搶救了。”一個醫生走過來,對我說道。“急性多器官功能衰竭,回天無力。”他站在我面前,平靜的宣布。
“哦,哦,我知道了。”我站著不動,眼前的光一點點暗淡下來,視線收縮,昏天黑地,天旋地轉。
大年三十,鞭炮聲不絕。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回家過年,偌大的建筑只有我和后媽坐在冷柜前陪伴父親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