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忍記得清楚,那時候的自己很是窘迫,灰溜溜地把腦袋縮回了窗沿下,不敢露出分毫。
而后者,也就是葉慶之則是嘴角上盈著微笑,微微俯下腦袋,用一個只有窗沿邊的二人才能聽得清的聲音細語道,
“奈何為盜呼?”
想到這里,徐安忍臉上浮現出窘迫的神色,不過也僅僅是維持了一剎便轉瞬即逝。
取而代之的則是少年有意為之,用于給自己壯膽的爽朗的笑容。
對于早早失去了娘親離開了父親的徐安忍來說,只要是活了下來,還長到那么大,沒有凍死,沒有餓死,這就說明閻王爺還不想收了他,那么他徐安忍,又豈會因為曾經的自卑,羞得這一輩子都抬不起腦袋?
與此同時,在這位面帶爽朗笑容的送信少年心間,恍惚間有一句吳先生從未傳授朗誦過的圣人語句,輕聲誦念,朗朗上口。
“今生不向此生度,更像何生度此生?”
本該是今日黃昏時,由他徐安忍幫著王老頭清掃的檐頭雪,卻是在吱呀一聲的由內而外的推門聲中微微抖落了不少。
在學塾外少年七拐八繞也仍舊是看不見的地方,有一位身形嬌小,面相慈藹的老人,佝僂著腰,遙遙望向少年,滿目悲憫,口中僅有一聲佛家讖言,
“莫向外求”
老人側身不遠處的酒肆里,一個賊眉鼠眼的身影提了把掃帚,卻也是故作姿態地歪了歪頭,同著老人的視線一道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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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風起,煦陽初生。
學塾外少年郎肩上,雖是未曾有幸安放起鶯鶯燕燕,卻還是盈了滿身笑意,樂聽書聲。
一炷香的工夫,屋內的讀書聲稀稀疏疏地平息了下來,在學塾外立了半晌也聽了良久讀書聲的徐安忍,沒有再向前跨進一步的意思,轉了頭便是沿江而行。
打小就鬧騰在水邊的徐安忍清楚地知道,羅淚江畔不僅僅是坐落了吳先生學塾這一處光景。
從吳先生的學塾沿江不過百步,便是一座形似劍廬,由石頭堆砌的建筑立在江邊。
徐安忍不知曉這座所謂的劍廬是誰人建造,不過徐安忍知道早在吳先生的學塾落戶小鎮之前,孩童時候的他便已經見到過這座劍廬了。
劍廬正中央并非徐安忍所想那般插著一柄巨劍,反而是一方朔戟。
湊近了看,少年仰起頭仔細打量,似乎是由金石料子打造的,約莫能有三丈之高。
至于劍廬的周圍,也并非是空無一物:反倒是是被三方橫匾框連出一個約有一座宅邸的地基。
在還要小些的時候,有一次,徐安忍被林端陽帶著來江畔摸魚打蝦納涼,那是吳先生第一次搬來小鎮的日子,也是兩位少年一位先生第一次拜面的日子。
大概是吳先生的談吐裝扮的緣故,徐安忍還記得先生當時被兩位少年纏著解釋三方牌匾上的寓意。
不過那時候的吳先生也只是說了正北面,對著羅淚江的牌匾上的四字:法外施仁。而后兩方的牌匾卻是沒有要作注解的意思。
那會的吳先生,好像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方似乎是儒家圣人提筆寫就的牌匾,只是在誦讀之際多了幾分嘆息意思摻雜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