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從四十多米高的大樓上摔下來八個小時的病人,不管是從物理學還是植物學的角度來分析,都不應該出現急性酒精中毒的癥狀。
哪怕是被狀態欄慣了快兩年,孫立恩仍然對狀態欄的所有提示保持著“先過過腦子”的習慣。而這個習慣在這一刻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他只用了幾秒鐘,就反應過來現在張俊義身上究竟發生了些什么。
墜樓前,張俊義喝了很多酒。就算只算孫立恩看到的,他的飲酒量也應該在700毫升以上。
八個小時,對于一個普通的成年人來說,肝臟代謝掉這些酒精的難度不算太大。但張俊義的情況完全和“普通”搭不上邊。
高空墜落傷讓他出現了嚴重的外傷和內出血。而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會讓他身體其他部分的血液盡量向核心部位集中,優先保證肺部、心臟和神經系統的供血。
消化道在這個時間段是處于幾乎靜止的缺血狀態,再加上手術時麻醉藥物對平滑肌有抑制作用,他的消化道基本處于不工作的狀態。
由于消化道停止活動,儲存在胃腸道內的酒精和食物就被暫停吸收了。而已經進入了血液系統里的乙醇則通過內出血和大量輸血的形式被替換了出去。因此在手術過程中,只有顱腦傷對麻醉醫生們的工作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困擾。酒精在這個階段幾乎沒有對治療造成影響。
隨著手術繼續進行,張俊義的生命體征逐漸穩定了下來。而大量輸入的血漿和血制品讓他的身體恢復了一定程度的平衡。而麻醉藥品通過肝臟被逐漸代謝,消化道的運行慢慢恢復,這導致酒精重新通過消化道進入內循環。
正常人的血液中乙醇含量上升,肝臟就會開始迅速進行代謝。但……張俊義現在不具備這個條件。
他的肝臟被切除了35%以上,這基本意味著他身體對于乙醇的代謝能力也下降了這么多。而更要命的是,剩余的這部分肝臟現在可忙得很。
大量輸入到張俊義體內的枸櫞酸鈉需要在肝臟里代謝,因為外傷而導致損傷的細胞代謝物需要通過肝臟代謝,手術時麻醉醫生使用的藥物需要肝臟代謝,就連治療時預防性輸入的抗生素也要肝臟代謝。
現在再來個乙醇……這就是在已經不堪重負的駱駝身上又扔了兩大捆稻草垛。張俊義的身體能扛得住才叫見鬼了。
孫立恩有些迷茫,雖然在急診里處理過不少嚴重醉酒的病人,但這種重傷患出現了急性酒精中毒后應該怎么處理,他還真有些摸不準方案。
但這已經足夠孫立恩提出警告了,他從人堆里拽出了正在忙碌的重癥醫學科主任吳法先,并且低聲說出了自己的“發現”。當然,為了不過分驚世駭俗,他用的理由是“我在他墜樓前,看到他喝了好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