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沈老爺子上ECMO是一項很麻煩的工作。北五區雖然收治的都是危重癥患者,可ECMO的長期使用,要求患者位于ICU或者其他高度監護的區域內才行——這樣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或者說減少患者被其他病菌感染的可能性。
作為一項侵入性治療手段,ECMO畢竟是用管道和患者的血管直接連接,并且持續運轉。連接在患者身上的管道和切開的皮膚是一個明顯的感染入侵途徑,在ICU或者其他高等級監護治療中心內,醫護人員加強消毒和護理,才有降低感染的可能性。
因此,在進行ECMO連接之前,第四組的醫護人員首先需要對病床和病房進行調整。把一批需要加強監護的危重患者集中在一起。
浩浩蕩蕩的搬運工作持續了大約兩小時。每一個病人的搬運都必須非常小心,監護儀可以隨著床移動,但氧氣管可不行。所以還得提前給呼吸機里裝好氣瓶,然后拔下電源,在UPS的尖銳報警聲中,快速且穩定的把病床推到已經調整好了的房間里去。
北五區最大的一間病房被臨時改造為了ICU監護室。這里可以放下八張病床,同時也是距離醫生紅區辦公室最近的病房。
為這些正在接受機械通氣的患者挪個地方,看上去似乎只是個簡單到仿佛搬運貨物一樣的事情。但事實上……這種運輸過程可要比看上去危險的多。
由于被搬運的患者都是危重癥,他們的身體本來就處于嚴重的低血氧癥中。而對他們進行搬運,很有可能打破他們身體中岌岌可危的脆弱供氧和耗氧平衡。
而對于這些肺部幾乎已經沒有任何儲備可以增加氧氣交換的病人來說,一旦平衡被打破,結果就是迅速的惡性心律失常。從心跳驟停到室顫,各種意想不到的情況都有可能會發生。
為了預防這樣的問題出現,孫立恩決定由自己來負責每一位病人的搬運過程。搬運全過程中,他都開著狀態欄進行監護,只要看到病人頭上的狀態欄字跡有所變動,那就馬上叫停搬運,讓患者處于平靜狀態再決定是就地搶救,還是重新開始轉運。
狀態欄還是能派上用場的嘛,孫立恩有些欣慰的想道。在中途連續叫停兩次后,孫立恩和其他幾位醫生終于完成了最后一名患者的轉運。
七名患者的轉運用了兩個小時,但是中間沒有任何一名患者出現惡性心律失常。孫立恩稍稍松了口氣,困難的部分已經解決了一大半。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么把第八名患者,也就是需要進行ECMO治療的沈老爺子挪進來了。
“他目前的情況,我建議先上VV-ECMO(靜脈-靜脈ECMO)。”過去的這兩個小時里,江言明醫生一直在研究沈老爺子的病例和各項檢查數據。在又拉了兩次心電圖之后,江言明醫生給出了自己的專業建議,“現在看,患者的循環系統問題不大,他自己的潛力還是可以的。”
“但是畢竟年齡擺在這里,而且他還有二型糖尿病的病史。”雖然知道應該尊重其他醫生的專業意見,但孫立恩還是有點不放心的問道,“江醫生你確定用VV-ECMO就可以了?”
“給心臟還有工作能力的患者上VA-ECMO并不見得就是好事兒。”江言明醫生搖了搖頭說道,“VA(靜脈-動脈)模式雖然可以直接代替心臟進行循環,但機器泵運轉是會損傷紅細胞的。人類制造出來的機器再怎么精密,工作原理擺在這里。它不可能沒有損傷。”
“這個損傷很嚴重么?紅細胞損傷可以靠輸注懸浮紅解決吧?”孫立恩皺眉問道,在他看來,紅細胞損傷的問題似乎并不是那么難以解決。
“損傷死亡的紅細胞總要有個去處。正常人的肝功能沒問題,把損傷的紅細胞代謝掉也就是了,對他們而言VA的損傷還能接受。可這位患者情況不一樣啊。”江言明解釋道,“現在上VA模式,他很快就會出現黃疸。這么持續下去,過不了多久黃疸就會上升到非常危險的地步。更何況,VA模式對心臟也有負擔,七十多歲的老人家,VA模式掛上一周很有可能出現心衰的。出現左心室擴張甚至左心室血栓也不是不可能。”
“那現在上了VV,之后出現循環衰竭的話,轉成VA需要多久?”孫立恩問道,“到時候能來得及么?”
“不好說。只能看他能撐多久,咱們的搶救措施能不能把人搶回來,以及……我下手的速度了。”說到這一點,江醫生護目鏡后面的眼神亮了起來,“我有信心在三分鐘內完成動脈置管。”
“那你之后在黃區可能要辛苦一點了,穿著防護服值班吧。”孫立恩看了他一眼,然后說道,“你穿個防護服可得花十五分鐘。”
“要是有正壓面罩,我完全可以在紅區值班。”江醫生強撐道,“正壓面罩沒有呼吸困難的問題,我在紅區待時間久一點也行。”
“你想太多了。”孫立恩示意江言明趕緊動手開始置管,“我反正不信你一天不吃不喝,還能不拉屎不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