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和孝順與否沒有什么關系,這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和膽略無關。人總是處于擔憂和恐懼中的。而對于這些擔憂和恐懼,有些人會選擇直面對抗,有些人則選擇避開不談。這并不可恥,這只是人類這一族群中不同個體所表現出的差異性。就像是不同的人對于阿托品的反應不同一樣。
拒絕不可恥,而主動提出,則顯得英勇無比。孫立恩拍了拍湯文的肩膀,認真道,“現在事情還沒有到這一步,不要著急。”
“那能不能……”湯文忽然又提出了一個新的假設,“把我媽的血液輸入到我身體里來,然后用我的肝臟替她過濾廢物?活人的肝臟總是要比人造肝好用的吧?”
孫立恩差點一口口水噴在了P4防護服的面罩上,“你這都是從哪兒想出來的餿主意?”
“餿主意?”湯文看上去有些不解,也有些生氣,“這主意有什么不行的?我和我媽都是O型血……”
“首先,你和你媽的血液絕對不能直接互相輸注。尤其是你不能給你媽輸血。”孫立恩嘆了口氣,開始向湯文科普起了相關輸血知識。“你的血液里是含有淋巴細胞的。你體內的這些淋巴細胞不會被你母親身體里的免疫系統識別成抗原。因此它們會在你母親的身體里居住下來,然后開始大量繁殖,最后反客為主,對你母親的消化系統和造血系統進行攻擊。”孫立恩打了個比方,“這個過程有點鵲巢鳩占的意思。不過這個結果要危險的多。親屬間輸血很容易引發移植物抗宿主病(GVHD)。而一旦引發了這種疾病,死亡率在九成左右——這可比肝衰竭甚至比鼠疫厲害多了。”
“可我看電視劇上經常這么演……”湯文還想爭辯兩句,“輸血而已,其他人的血液輸入到人體內就沒這種風險了么?”
孫立恩苦著臉嘆了口氣,“電視劇上愛這么演,我也沒辦法呀。他們演錯了無非被我們這群當醫生的罵兩句。可我們要是跟著他們做,那就是要出人命的。”他繼續道,“移植物抗宿主病是最嚴重的輸血并發癥之一。沒有親緣關系的人之間輸血,也有可能引發,但概率很低,大概只有0.1%左右。有親緣關系的人,輸血風險會猛地提高十幾二十倍。就算因為某些特殊原因,我們必須在直系親屬之間輸血,也得先用輻射源對血液進行輻照,殺滅里面的淋巴細胞后再輸血。”
孫立恩看著湯文的臉,認真道,“我們還有很多其他的辦法沒有試過,你不要太焦慮,事情還沒有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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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還沒到這一步。”在會議室里,聽到了孫立恩匯報的吳友謙也作出了同樣的判斷,“人工替代肝臟治療是目前最好的治療手段,至于家屬有捐贈肝臟的意愿——是好事,但還沒到這一步。”
“我也是這么想的。”孫立恩點了點頭,從P4防護服里鉆出來之后,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輕松了不少。“不過畢竟連續三天都被困在潔凈室里,自己的父母都陷入昏迷,母親情況尤其嚴重……我覺得我們應該對湯文進行一下心理干預。再這么下去,他可能承受不住。”
“這孩子年紀也不大。”吳友謙點了點頭,“是應該考慮一下這方面的問題。”他點了點面前的桌子,“把候慧英放到肝移植名單上吧,時間能搶一點是一點——要是有肝源的時候她的鼠疫還沒有被徹底清除,那就放棄移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