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工作態度,給老李同志帶來了不少的麻煩和工作壓力。不過好在幾十年都這么過來了,現在不讓他看病人病例,他反而心里不痛快。
用寧遠醫學院呼吸內科教研室的研究生們的話來說,李老師就是個脾氣特別倔的怪老頭。平時倒是笑呵呵的沒什么架子,心態年輕不說,人也喜歡和小年輕們往一起湊。可一到了和專業有關的領域,李老師就變成了世界上最兇猛的老頭子。老頭提問的時候,三句話之內學生只要能被他給問住了,那老李同志就恨不得呲著個牙把學生給活啃了。
這樣的人,被孫立恩忽悠住了之后,就成了最好的參謀——他對于患者的生命體征變化了如指掌,四十八個患者中誰最近的情況快速惡化,誰的情況逐漸穩定,李承平心里跟明鏡似的。
“我建議,給搶三床,搶六床,11床,35床用托珠單抗,并且考慮對他們其中一人合并使用康復血清。”李承平在考慮了幾秒鐘之后說道,“托珠單抗是特異性的白介素-6(IL-6)受體單克隆抗體,它對于白介素-6引起的免疫風暴應該有非常好的阻斷效果。所以,首先應該考慮對那些近期出現明顯白介素-6上升的患者使用。”
不對已經維持很久高水平白介素-6患者使用托珠單抗的原因很簡單,人體誘發免疫風暴需要有一個過程。一般認為,白介素-6是一種非常重要的免疫風暴誘導介質,但組成免疫風暴這股邪風的可不止是一個白介素-6這么簡單。人體內的多種免疫細胞都會被卷進來,一股腦的成為這場風暴的組成部分。
換言之,在患者剛出現白介素-6升高的過程中,使用托珠單抗的效果應該會比較好。而對還沒有出現白介素-6升高的患者,使用托珠單抗應該也能有一定的預防效果。
但對于已經產生了免疫風暴的病人,使用托珠單抗似乎就沒有那么好的效果。畢竟從機制上來看,這個時候要遏制免疫風暴,最好的辦法應該是血漿置換和大劑量激素沖擊。而不是試圖依靠托珠單抗來阻斷引發免疫風暴的一個重要誘導介質。
“要給其他重病人同情性用藥也不是不行。”似乎是因為從孫立恩的眼睛里看出了猶豫,李承平教授補充道,“不過,我個人建議還是先對其他患者用藥看看效果再說。至少11床和35床目前的情況都不是太好,我看隨時有轉到重癥去的可能。”
“明白了。”和李承平討論了大概半個小時之后,孫立恩做出了決定,“我現在去跟患者……還有患者家屬溝通一下,取得他們的同意之后我就馬上開始著手治療。”
作為一種創新性的超范圍用藥,為了阻斷免疫風暴而使用托珠單抗是一種有一定風險的治療方案。雖然現在是特殊時期,孫立恩和所有來支援的醫療隊的醫護人員理論上都算是違紀異地執業。說白了,以前的有關法規在現在的云鶴基本都是半失效的狀態。
但孫立恩堅持認為,使用這種療法,至少要先告知患者和家屬,并且取得他們的同意才行。
看似繁瑣的規章制度,不光是用來保護患者權益的。同時,它們也是保護醫生們的一道重要防線。
哪怕是打著“為了拯救患者生命”的旗號,也得尊重患者作為一個“人”的權利。在臨床工作中,這個權利的最直接體現就在于患者能不能決定自己采用何種治療方案。
比如,拒絕使用托珠單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