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這位大哥沒有突然給自己一耳光,或許他的情況還能再觀察兩天看看。可經過一次折騰后,孫立恩實在是對他的情況感到擔憂。再這么持續下去,誰知道ARDS和高血壓引起的腦出血哪個會先要了錢國建的命呢?
“剛才我也說了,我是個文科生,醫學上的問題我不懂。”電話那頭錢國建的夫人平靜的問道,“以孫醫生您的判斷,現在給他上這種老藥新用的單抗,對他的影響應該是利大于弊對吧?”
“是的。”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孫立恩在電話這頭點著頭道,“不過我還是得提醒您一下,我們對新型冠狀病毒的了解還不夠多。雖然現在有一些證據表明控制患者的白介素-6水平有一定益處,但是這個益處對于感染了新型冠狀病毒的患者而言,不見得就是最立竿見影的那種……”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強。”錢國建的妻子非常冷靜的說道,“我同意給老錢用藥,您現在是需要我過去簽字么?”
“這邊您應該是進不來,我這里已經給手機通話做過錄音了。”孫立恩沉聲道,“您確定同意是吧?”
“是的,我同意對錢國建使用這種單抗。”錢國建的妻子頓了幾秒后說道,“孫醫生,我的孩子從去年十二月到現在,已經沒有了外婆、爺爺和奶奶。她現在的精神狀況非常不好,幾乎每天都在做噩夢。我最近也在發燒……孫醫生,我不敢想如果在過些天,我女兒發現自己連父母都沒了會是什么樣子。”
孫立恩頓時感覺自己的心臟有些發緊。
“我剛剛接到了社區的電話,他們要來給我做核酸。”這個女人的聲音依然非常的冷靜且鎮定,仿佛她正在談論的是今天的菜價,“我擔心自己過兩天就沒有機會接電話了——孫醫生,這段通話還在錄音吧?”
“是的……”孫立恩艱難的回答道。
“我授權您為我丈夫做任何類型的檢查、治療甚至手術。只要您認為有需要,我全部授權。”說到這里,這個仿佛什么都不怕的女人的聲音第一次有些發抖,“我只求您救救他,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才九歲,一個月之內連父母都去世的這種打擊……她承受不住的……”
話音未落,電話那頭已經開始了哽咽。
“我不怕死,我只怕她以后沒人照顧……”在提到自己的孩子的時候,這位無所畏懼的母親突然變成了最膽小的孩子,她的哽咽逐漸變成了哭嚎,“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什么都做不了……”
孫立恩捏著電話的手逐漸變緊,然后慢慢松開。他安慰了幾句這個了不起的女人后沉聲道,“請您放心,我們會盡最大努力去救治錢國建的。”
作為一個醫生,孫立恩現在能夠給到患者家屬的安慰少的可憐,但他仍然在努力安慰著電話那頭素未謀面的同胞,“我們現在對這種病毒的了解正在逐步加深,很多現在沒有辦法處理的癥狀,可能一兩周之后就能有更好的方案。我們現在準備給錢國建用的藥,就是用來幫助他度過這幾周的——他還有希望,您千萬不要絕望,還沒有到該絕望的時候!”
“我們一定盡全力去救治他,您也一定要堅持下去。”孫立恩在電話這頭認真道,“一個九歲的孩子不能沒有爸爸,也不能失去媽媽。我們全體醫務人員都會拼盡全力,也請您再堅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