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掉電話,孫立恩從椅子上站起了身子。自從來到云鶴之后,除了感覺到疲勞以外,孫立恩最主要的感受就是沮喪和負能量——這么多重病人,卻幾乎沒有一個人能被搶救回來,這對每一個醫生的積極性和自信是巨大的打擊。雖然仍然努力在工作著,但孫立恩自己都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狀態不太好。
每天穿上防護服,他感覺自己更像是在例行公事似的在對這些患者進行臨終關懷,而非積極治療。雖然他確實也做了一切自己能做的,但感覺上就像是在臨終關懷似的。
但現在,孫立恩卻仿佛突然從這個夢魘中清醒了過來似的。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做的事情,對患者和患者家屬有多么重要。
他在為一個無所畏懼的母親救治自己的愛人,在為一個只有九歲的小女孩拯救她的父親。
他和這支醫療隊來到云鶴,是為了人民群眾的生命健康,是為了拯救一個又一個人的家人、愛人、親人。
孫立恩猛地拍了兩下自己的大腿。手上傳來的火辣辣的疼讓他精神為之一振。健康所系,生命之托,怎敢不盡心盡力?
“給11床做胸部B超,看一下水腫面積。”孫立恩快步走出辦公室,他要和這個該死的病毒再正面較量一場,“把患者的出入量統計一下,推CRRT過來!”他頓了頓繼續道,“給11床開400mg托珠單抗,100毫升生理鹽水稀釋后靜脈滴注——滴注時間控制到一小時以上。”
“孫醫生,家屬同意了是吧?”內分泌科的蔣慶敏主任湊了過來,他看著孫立恩道,“給這么大劑量的托珠單抗……會不會有點太激進了?”
孫立恩決定用400mg托珠單抗的劑量主要出于兩方面的考慮——第一,托珠單抗建議單次注射的上限劑量是800mg;第二,錢國建的中性粒細胞比例指標不太好,目前在55%左右,這也符合降低托珠單抗使用劑量的指標。正因為如此,孫立恩才決定使用400mg托珠單抗,而不是按照錢國建75公斤的體重,每公斤給與8mg也就是合計600mg托珠單抗。
一般來說,患者體內的IL-6上升會快速刺激中性粒細胞從骨髓內釋放出來。大量的中性粒細胞會造成免疫風暴,但另一方面也能減少患者院內感染和感染機會致病菌的風險。
而使用了托珠單抗后,IL-6的上升會被馬上遏制,但這也就意味著錢國建感染的風險會進一步上升。
嚴重感染是使用托珠單抗的絕對禁忌,因此蔣主任才會有這么一問——北五區是傳統的傳染病區改造而來。這里的消殺工作進行困難且效果不佳,患者的中性粒細胞比例只有55%,之后再用托珠單抗,他感染的風險會很大。
“蔣主任,我覺得400mg的用法沒有什么問題。”孫立恩搖了搖頭道,“只有活人才用擔心被感染的問題,炎癥風暴一旦起來,用藥就沒用了。”
“我明白這個道理。”蔣主任在表示同意的同時,依舊堅持己見,“但這個劑量的風險太大——他又不是一個人在潔凈室里接受治療。至少要給他加些丙球吧?”
“那就再加丙球……加到一天20克。”孫立恩沉吟片刻后決定道,“托珠單抗、丙球蛋白和CRRT一起上,務必要把他的免疫風暴給我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