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疫情最嚴重的地點的三甲醫院的發熱門診中工作,遠比孫立恩想象的更加令人絕望。
盡管幾乎全程開著狀態欄,而且孫立恩的問診速度幾乎抵得上五名經驗豐富的發熱門診醫生,但在工作了足足四個小時,并且診斷出9名感染者后,孫立恩看到的走廊中的人流……依然和五個小時前他剛剛進入這間診室頂替伍健平醫生時的長度幾乎一致。
仍然是一眼望不到頭的人群,依然是無數著急等待看診的患者。四個小時,幾乎問診了三百名不明原因發熱的患者后,孫立恩感覺自己的頭已經疼的快炸開了。
狀態欄的副作用依舊存在,而且并不會隨著他反復多次試圖“超越自我”而變得更容易接受一些。事實上,他的頭疼已經讓自己淚眼朦朧,不得不多次使勁甩頭來獲取一個不被眼淚所阻擋的視野。
說起來這件事情確實令人心生疑慮——狀態欄的成像應該是直接出現在他的視網膜上的。但為什么就連狀態欄都會被淚水給遮住呢?
這種稀奇古怪的內容讓孫立恩的腦子有些混亂,但看狀態欄、確定沒有“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然后研究診斷令患者發熱的原因這個連續動作,似乎已經成了孫立恩的“記憶性動作”。他繼續為患者看診,一直到自己幾乎忘了其他所有的事情。
“孫立恩,孫立恩?”一個有些焦急的聲音反復呼叫著他的名字,直到孫立恩猛然一下從這種機械性思考邏輯中解放了出來。就像是從夢中的無底水池中猛然竄出了水面,一口混雜著消毒水味道的不那么令人愉悅的暖濕的有些渾濁的空氣通過N95口罩,沿著孫立恩的氣管灌入了他的雙肺。
突然的深吸氣讓孫立恩咳嗽了幾下,他晃了晃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了一張疲勞、擔憂、但同時敏銳的雙眼。
孫立恩一時沒能認出這雙眼睛的主人究竟是誰,他習慣性的看了一眼狀態欄,然后認出了上面的名字。
“柳平川,男,59歲。”
“柳院長。”孫立恩往后退了一點,然后看到了半張稍微有些熟悉的臉。
柳平川的臉藏在一個N95口罩之后,而暴露在外的上半張臉則被一個透明的護目鏡遮住了大半。
“你沒事兒吧?”柳平川上下打量了一番孫立恩,他有些灰白的眉毛動彈了兩下,然后組成了一個擔憂的表情。“我剛才叫你半天了。”
“我……不太好。”孫立恩搖了搖頭說道,“我昨天晚上上了一個大夜班,今天早上馬不停蹄的坐了二十多分鐘的車,然后研究了半天鶴安醫院的發熱門診應該怎么布置。最后為了讓一個介入科醫生拯救一名肺栓塞患者,幫他頂了……五個小時的發熱門診班。我不好,非常不好。”
“巧了。”柳平川拉過凳子,坐在診室里說道,“我也不太好——你得跟我解釋一下托珠單抗的事兒。”
“這種事情可以稍微等等再說。”孫立恩再次晃了晃自己的腦袋然后問道,“咱們就算要討論,是不是也可以先換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