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地方估計都沒辦法接他們這樣的。”120的院前急救醫生大概看了一眼這個情況,然后心里就有了數,“五個人,還有個這么大點的孩子,現在送一家醫院估計夠嗆。”他看著這位六十多歲的老車隊司機師傅問道,“師傅,您和這家人什么關系?”
“這是我老兄弟,過命的交情。”車隊的這位老師傅當年也曾經是煉鋼車間的一員。在一次跑鋼事故中,是黃明拽了他一把,才讓那根一千六百多度,重達幾百公斤的鋼筋順著他的腦袋擦了過去。那根鋼筋從側面扎穿了他頭上的藤條安全帽,但并沒有對他造成實質性損害。
鋼鐵廠的工人都帶著一股獨有的“味道”。院前急救醫生點了點頭然后說道,“這樣,您把大人的姓名和聯系方式留給我,然后您把人送到云鶴市傳染病院去——我把這個孩子送到兒童醫院,他們那邊應該能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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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的這位老師傅和自己的兒子把人送到了傳染病院。三天以后,老師傅和兒子都開始發熱咳嗽,八天以后,老師傅經搶救無效死亡。而他的兒子一直在鶴安醫院接受治療,2月4日轉入火神山醫院接受進一步治療。
黃明的情況一直不太穩定,而和他一起被送到云鶴市傳染病院的妻子和兒子都已經先后離世。
孫立恩拿著平板電腦試圖聯系黃明的親屬時才發現,這一家人里目前能夠和黃明通話的……竟然只有那個被送到云鶴市兒童醫院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病情已經基本得到了控制,雖然肺部還有陰影,但她現在已經退燒了。
在視頻電話里,小姑娘看著已經瘦了一大截的黃明,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嗲嗲,你在哪兒呀……囡囡想媽媽了!”
原本幾乎是半昏迷狀態的黃明手指突然抽動了一下,他努力抬起眼皮,朦朧的雙眼透過屏幕看到了平板電腦上的孫女。
他渾濁遲緩的雙眼忽然重新開始有了光彩,黃明努力伸出手,想要用帶著留置針和指脈氧的手抹去孫女臉上的淚珠。他的手指碰到了平板電腦的屏幕,仿佛隔著十幾公里的距離,他的手再一次觸碰到了自己的家人。
“囡囡要再堅持一下。”一周多的時間以來,黃明第一次張嘴說話了。他的聲音特別難聽,干燥嘶啞,甚至還帶著一絲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喘鳴聲。但是那股子疼惜小孫女的憐愛和溫柔之情卻擋也擋不住,“嗲嗲馬上就好了,等嗲嗲好了……好了我就去醫院接你。”
黃明的意識不是特別清醒,要不然也不至于把筆記本電腦屏幕上的影像真的當成孫女的臉龐。但他的意識卻又特別清楚。他清晰的記得,自己的妻子、兒子、女兒全都生了重病。現在這個時候,黃明實在是不敢確定自己的女兒是不是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