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水利設計院的工程師,潘大姐的丈夫平時有著和“理工男”三個字完全不符的浪漫。哪怕兩人已經結婚了三十多年,潘大姐的丈夫依舊保持著每個月送給妻子一束鮮花的習慣。去電影院看看電影,偶爾兩個人一起下館子吃頓好的更成了兩人的固定習慣。能夠在急診科護士的職位上堅持三十多年,這一方面是因為潘大姐自己的堅持,另一方面也多虧了來自丈夫的支持。
水利設計院的工程師平時工作也會很繁忙,但他仍然鼓勵妻子積極工作。在孩子只有五歲的時候,潘大姐的丈夫甚至還帶著孩子一起泡過繪圖室。給她一支筆一張紙,父女兩人心無旁騖的在紙上作畫的場景,成為了設計院里的一段佳話。
夫妻感情一直非常融洽的兩人,在這個冬天突然訣別。潘大姐的丈夫如遭雷擊,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坐在沙發上默默流淚了半晌,他忽然小心翼翼的對女兒說道,“把你媽的遺體……捐獻給國家吧。”
對于陳工來說,妻子毫無疑問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他無法想象自己妻子離世以后,自己的人生會是個什么走向。這個家里如果沒有了她的影子,沒有了她大嗓門的嚷嚷以及利索的身影,那這個家……就和一座空洞的墳墓沒有什么區別。
失去摯愛之人的痛苦讓他一時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而在他勉強適應了這種痛苦后,陳工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和女兒商量,“把你媽的遺體捐獻掉,讓醫生們去研究這個病。”
陳工的思緒混亂,但他的念頭非常清楚。潘靜是個熱愛自己工作的人,她對患者的照顧從來都是關懷備至。捐獻遺體作為科學研究,妻子一定是同意的。
他無比憎恨奪走了妻子生命的疾病,但同時也對千里迢迢趕到云鶴的醫療隊深懷感激。他很清楚,這些醫生已經用盡了所有的手段和辦法。但這個疾病太陌生、太狡猾了。如果繼續下去,還會有更多的人像是自己的妻子一樣,在這個冬天和自己的家人永遠別離。
失去摯愛的痛苦如同實質一般壓在陳工的心理。這種感覺太難受了,難受到他覺得……其他人或許根本抗不過去的地步。
不能讓更多的人經歷這樣的痛苦。這就是促使陳工作出決定的唯一原因。他對女兒說道,“你媽當了一輩子護士,干的就是幫助別人的事情。她現在走了,就讓她最后再幫別人一把。人走了,留下的就是個軀殼,讓這軀殼發揮最后的作用,總比就這么一把火燒了剩下點灰塵好。”
父親的話說服了女兒,陳戀靜哭著點了點頭。隨后,她就接到了張智甫的動員電話,并且對電話那頭的張智甫說明了自己和父親的意愿。
“我代表云鶴市傳染病院全體醫務人員,感謝您和您家人對衛生事業的支持。”張智甫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根據國家衛健委的通知,這之后會有一筆補助發放給您。請您提供一下您的銀行卡賬號。”
“我們不需要什么補助。”陳戀靜毫不猶豫的說道,“您幫我們把這筆錢都捐了吧。”
“這是國家補助,等補助發放到位之后由您再決定怎么使用吧。”張智甫說道,“無論您怎么決定都行,但這一筆錢您必須先收下。”
和陳戀靜溝通完了大概內容后,張智甫用“之后會有工作人員再聯系您,具體事項會由他們來和您說明”作為通話結尾。隨后,他根本顧不上和孫立恩等人再說什么,而是直接給劉良教授打了電話。
“劉教授,請您馬上帶團隊再來一趟我們醫院。”張智甫在電話里對劉明教授說道,“我這邊剛剛拿到了一位離世患者家屬的解剖同意,請您趕緊過來把檢查給做了……對,地點還是在那個負壓手術室里。我讓人現在先把遺體運送過去。”
解剖于下午六點四十分開始,執行法醫學檢查的除了劉明教授本人以外,還有其他幾位同樣是教授的助手。
而解剖的具體過程怎么進行……孫立恩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站在云鶴市傳染病院的住院部外,面朝大樓,沉默的站立了很久。
謝謝您,對不起,再見。心里的千言萬語被總結成了短短的八個字。孫立恩看著燈火通明的住院部,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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