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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醫生,好久沒見啦。”孫立恩正在紅區辦公室里寫著病程,一旁的辦公室門忽然被推開了。他抬頭一看,這位穿著隔離服的醫生胸口上寫著大大的“心理醫生杜新書”字樣,這才反應過來,今天杜醫生要來給病房里的住院病人們做心理評估。
“好久不見。”杜醫生朝著孫立恩點了點頭,自己拉過一張椅子跨坐在上面,然后首先開始發問,“我看到第七版的指南了,上面那個托珠單抗治療方案就是孫主任你的研究成果吧?”
“拾人牙慧罷了。”孫立恩客氣了一下然后說道,“其實,一開始提出這個設想的,是我們醫院的一個美國風濕免疫科專家。我只是拿了人家的想法,然后又補充了一點其他的認識進去。”
“那也很了不起啦。”杜新書認真道,“針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患者的治療方案里,有一大堆都是經驗性用藥,還有一堆是可能有用但誰也不能確定的治療方案。只有你這個方案,確實對感染新型冠狀病毒的患者有效。”
“是對白介素-6介導的炎癥風暴有效。”孫立恩糾正了一下對方的說法,然后有些好奇道,“您也在一直關注新的診療方案?”
杜新書醫生非常自然的抱怨道,“所以說嘛,醫療體系里是存在一個鄙視鏈的。外科看不上內科,內科看不上急診科,急診科看不上我們心理科。好歹我也是拿了執醫證,能給病人開藥的內科醫生,要看不上也應該是我看不上你嘛!”
一個同時冒犯雙方的笑話能夠讓說笑話的人和聽笑話的人同時產生親近感。孫立恩和杜新書同時笑了起來。
“我當然關心診療方案了,誰不關心呢?”杜新書說道,“每一個人,就連那些根本不理解自己在看什么的人都在關心診療方案。對疾病多一點了解,就意味著我們又安全了一點,我們的家人也安全了一點。”他眨了眨眼,試圖向孫立恩作出一個“擠眉弄眼的表情”,“我兒子最近也在看指南,而且已經強制要求我們在進出家門和洗手間的時候,對腳部進行全面消毒了。”
第七版中所記載的,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患者的治療和研究中,有三點最為引人注目。孫立恩決定把自己所研究的托珠單抗放在第三位,而把來自廣東省國家呼研所的鐘院士團隊的發現放在第一,把對大體的解剖結果放在第二。
鐘院士的團隊發現了這種傳染病的第二個可能的傳播途徑。
新型冠狀病毒會侵襲人體的消化道,并且引起消化道癥狀。這是之前孫立恩在出發到云鶴之前,四院的醫生們就已經討論出的一個可能性。但哪怕對大體進行了解剖,劉教授的團隊仍然沒能確定新型冠狀病毒會感染消化道。
他們觀察到的消化道的損傷,也有可能是病毒攻擊肺部血管上皮細胞后,免疫系統對血管上皮細胞無差別攻擊所導致的。
而在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診療方案的試行第七版中,在第二條流行病學特點的第二項“傳播途徑”上,增加了一行字——由于在糞便及尿中分離到新型冠狀病毒,應注意糞便及尿對環境污染造成氣溶膠或接觸傳播。
這是一個巨大的發現。
試想一下,當人們發現狂犬病毒可以通過氣溶膠傳播,或者埃博拉病毒可以通過呼吸傳播,這將是何等的噩耗。但發現的“噩耗”,同時也在某種程度上為人們提供了一層額外的保護。
敵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知道對方有什么手段能夠突破防線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