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清瀟長卿回了再說。”沐兮抬了抬眼皮子看著眼前的人,她青絲不復從在,取而代之的一頭雪白的頭發身上的驕縱和不可一世蛻變為沉穩,只是周身上下都有種難言的淡漠悲慟,是這么回的。
“你應當知曉,讓清瀟長卿回來已是難事,他們前生記憶或許也會遺忘。”茗涵問這話的時候,眼底閃過一抹神傷,卻被沐兮捕捉。
很多年后,她都記得榻上的女子蹙起好看的眉,瞅著她淡淡道:“沒關系,我們記得。”
此后百年,路過未央宮和鳳鸞宮外的神君瞧見最多的,便是摘星閣中休養的沐兮神君和一頭雪發的茗涵神君,遙望閣外那一方桃林的模樣。
消息傳來的那日是個艷陽天,彼時沐兮正抱著一卷書在桃林里休憩,傳諭的小神話還未完,她便丟了書,轉身便朝桃林外跑去。
因跑得太急,甚至連將桌上茶水掃到小神身上連帶踩了他一腳這等頗失顏面的事也顧不得。
乾坤臺上有異動,新的真神要降世了……那小神是這么說的。
但還只過了一百多年,新神怎么會莫名其妙降世?
難道元神池出了問題,還是父神終究沒有全了她和茗涵的心愿。
越想越急,全身上下都打著哆嗦,沐兮就這么跌跌撞撞的飄著云囫圇到了乾坤臺外。
下云的時候腿軟腳軟,還是茗涵扶住了她,這時已聚了不少神君,皖汐和孤鶩都在,沐兮頭一次感謝自己位份著實高,免了和一眾請安的神君打招呼的虛禮,只是隨意擺擺手拉著茗涵的胳膊挪到了乾坤臺外,睜大眼,見乾坤臺上象征真神降世的碑文泛著淡淡金光,才悄悄舒了口氣。
但她仍是盯著霧氣彌漫的元神池不敢大意,畢竟以往真神降世莫不是神獸齊臨祥瑞之兆現于世間,這次也太安靜了。
一口氣還沒松完,迷霧中模糊的兩道人影緩緩清晰,恐怕最多一刻便能瞧見模樣,沐兮卻不知為何突然失了勇氣,對著茗涵說了一聲‘等會傳個紙鶴告知我結果’便一溜煙駕著云落荒而逃,留下一眾上神目瞪口呆。
“沐兮!”
“我們意氣風發的茗涵神尊怎么這么狼狽?可不好好收拾一下可能沐兮吧你拉來了,你沒時間吧?”清瀟看著眼前青絲不復從在,取而代之的一頭雪白的頭發身上的驕縱和不可一世蛻變為沉穩,沒有半點神威和風采,只是周身上下都有種難言的淡漠悲慟,只好岔開話題。
“清瀟,你又取笑我!既然你回來了,準備過幾天出席瓊漿盛宴,你去看看沐兮怎么回。”
“好。”一個字言簡意賅。
沐兮回了怨靈沼澤,藏在古樹后捧著清瀟留下來的石鏈直發愣。
良久后,她回過神,想起自己剛才的窩囊樣子,扯了扯嘴角,有些苦澀。
茗涵問的時候說的比誰都冷靜,臨到了頭才知道自己也是個紙糊的。
腳踩枯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一步步朝這邊而來。
沐兮怔了怔,起身,回首。
那人緩緩走近,耀眼的陽光在他身后隔著煙霞一般的桃花擲下淺淺的虛影。
青袍黑發,面容依舊。
恰如十六萬年她在月彌府里遙望過的模樣。
沐兮眨眨眼,望著他淡漠的眉眼,不敢出聲。
他也許根本就不記得她是誰。
藏在挽袖里的手輕輕握緊,她看著那人,終是有了勇氣,眉一點點揚起,落下的聲音卻帶了幾分顫抖。
“瑾瑜嗎?”她問,那人神色如常,瞧她的眼神恍若路人。
“睿珩?”又問,依舊如此。
沼澤深處一片靜默,只聽得到溪水潺流而過的聲音和沐兮隱忍忐忑的吸氣聲。
沐兮垂眼,來不及無措,嘆息聲已響起。
她兀然抬首,那人瞧著她,沒什勞子溫柔,只是微挑的眉角一如往昔。
“沐兮,我是清瀟。”青年眉峰如墨,瞧她的眼神無奈又執著,如是道。
萬千煙霞,她的世界陡然只剩他立著的身影。
那個時候,沐兮突然覺得,十幾萬年光景,她等著的不過這么一句而已。
如此,縱使日后百萬載歲月沉浮,都不及此時片息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