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家后墻樹上熬了一宿,眼睛里此時還有血絲的朱宏頓時頭皮發麻。雖說大小姐和張壽還沒成婚,但太夫人都把人當成了未來姑爺看待,他就算打心眼覺得從小長在鄉下的張壽除了一張臉,哪都配不上大小姐,卻不可能為了自己那點忌諱,就讓張壽去睡棺材板做的床!
萬一回頭人折壽……呸呸呸,先別胡思亂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最終硬著頭皮說:“既然如此,板子我買了就是!”
他瞅了一眼那明顯是上了年頭,而且有人擦拭摩挲,所以依舊顯得挺圓潤,尚未真正做成棺材的板子,告誡自己不要忌諱這種神神鬼鬼的東西,一錘定音道:“二十兩銀子,我拿走就是!”
楊家父子頓時眉飛色舞,等看到張壽轉過身來,滿臉懇切地和他們商量價錢,三人立時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滿口答應。
眼見朱宏也不叫人幫忙,撂下銀子直接把板子扛走,楊老倌捧著沉甸甸的那錠雪花大銀,等人已經走遠之后,他方才上前一步,小聲對張壽問道:“小先生,你家里這些客人哪來的,我還想開價五貫錢呢,他居然直接一口就是二十兩!到底是有錢人,都不用制錢,只用銀子。”
“呵呵,京城來的。”張壽說著便一笑,見楊老倌登時倒吸一口涼氣,他就又慢吞吞地補充了一句,“趙國公府朱家的。”
他故意揭破朱宏來歷,隨即果然注意到,楊老倌臉色倏然一變,反倒是楊家兩個兒子只是純粹的驚愕,仿佛是覺得那么高高在上的貴人突然和自家小村子搭上關系,實在很稀奇。
“二十兩買去你的板子,到徐木匠那邊鋸開,打磨上漆做床,這燃眉之急就算解決了,否則從別處買,車馬費人工費都是錢,所以他這錢花得不虧。而且,他們又不會在我家常住,回頭人一走,這些床板我留著也沒用,自然還是還給你。一來一回,全都便宜了你!”
張壽故意把話說得極其輕松,楊家二子自覺占了大便宜,一時喜形于色,大的那個更是打躬作揖道:“多虧小先生,否則我們也賺不到這銀子。回頭我再去給老爹訂一副杉木好板子,頂了天花個幾兩銀子,剩下的足夠咱們家兩個小子娶媳婦了!”
“哼,就那兩個沒用的小東西,小先生肯教他們認字讀書,居然不好好學,活該娶不上媳婦!都是你們兩個,上梁不正下梁歪,還不趕緊滾進去!”
楊老倌突然大罵了兩句,隨即蠻不講理攆走了兩個兒子,這才臉色復雜地將剛剛揣在懷里的二十兩銀子遞還到張壽面前。
見此情景,心里已經有所猜測的張壽便很自然地露出了詫異之色:“你這是干什么?”
“早知道是趙國公府的人,我怎么也不會收這二十兩銀子,小先生代我還回去吧!”
張壽自然不肯接:“你是怕趙國公府的人覺得你坑了他們的錢?是他自己給的,又不是你漫天要價。再說,你不是成天嚷嚷腰腿疼?拿著錢去好好瞧瞧大夫,開藥調理調理,還能多活幾年。人家趙國公府在京城買一張床說不定都得百八十兩,不在乎這點錢!”
“話不是這么說……”一貫以中氣足嗓門大在村里著稱的楊老倌這會兒聲音低沉,老半晌方才嘆了一口氣,抬起頭道,“我畢竟曾經是趙國公手下的兵,這條命要不是趙國公巡營的時候叫了軍醫給救下的,早就丟在塞外了。再說,拿棺材板給活人做床這種事……”
他說到這兒,突然頓了一頓,疑惑不解地看向張壽道:“對了,趙國公府的人怎會到這鄉間來,還要打床,聽著是要常住?難不成他們住在小先生你家?”
張壽本來還在慶幸終于找到了一個疑似知情者,能打探點這村子的來龍去脈,此時聽到楊老倌這話,他就仿佛興頭上被澆了盆涼水。
可他知道這老家伙有多刁滑,很快便下了一劑猛藥。
“別提了,我閉門家中坐,未婚妻天上掉下來,還是趙國公府大小姐!”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話音剛落,楊老倌兩眼放光,竟喜笑顏開地叫道:“原來是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