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如此狂妄到稱得上大膽的宣言,太夫人先是一怔,隨即眉間戲謔之色便漸漸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那種祖母維護孫女的謹慎和審視;“你不喜歡瑩瑩?”
“最初她出現時,我是錯愕意外,敬而遠之,但我很快便發現,很難做到。她很真實,很美好,不像賢良淑德的木偶假人,相處時間長了,沒有人會不心動,包括我。”
坦然說著心中深處的真正感受,張壽便直視著太夫人那老辣而尖銳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說:“我不希望她將來后悔。所以,我想多讓她看看真實的我,也想多看看真實的她。如果她看到了我真正的性情和為人之后,依舊不改初衷,那么,再談將來也不遲。”
“你呀……直說你還需要時間,不想這么快成婚,而是想自由自在和瑩瑩相處一段時間就行了。”太夫人啞然失笑,見剛剛還從容侃侃而談的張壽頓時有些狼狽,她便泰然自若地說,“你承認對瑩瑩心動就好,她好容易真心喜歡一個人,我可不希望她錯付真心。”
正當她表現得完全像是一個慈愛祖母時,卻突然詞鋒一轉道:“阿壽,你昨夜陪著瑩瑩,還攆了二郎和朱公權一塊去陸府,是去追問陸綰為什么要對付瑩瑩她爹嗎?”
剛剛預備好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太夫人東拉西扯,如今張壽明明因為她的問題而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心意時,卻又偏偏被問了這么一個問題,要說他沒一點發懵,那是不可能的。一愣之后,他才干脆坦然說道:“是,因為瑩瑩說,她覺得自己該長大了。”
這是個意料之中的答案,太夫人微微一笑,隨即又反問道:“那為什么是你去說服二郎,而讓她去說服朱公權?你去說服二郎很簡單,而她那點簡單粗暴的手段,未必就能懾服老于世故的朱公權,她不明白,難道聰明機敏的你也不明白嗎?”
“我那時候覺得,她恐嚇朱公權的手段有那么一點不妥,可后來想想,那又如何?縱使朱公權在進陸府之后反而去對陸尚書通風報信,二公子也應該見到陸三郎了。陸尚書多半會請我和瑩瑩進府去來一番敲山震虎,那時候我們正好可以正面接觸他,結果,也一如預想。”
“瑩瑩傻大膽,你啊,居然也不勸她,還依著她!”太夫人說是責備,但臉上的笑意卻根本掩藏不住,“罷了,你們兩個孩子誤打誤撞,卻還破開了密信迷局,陸尚書投鼠忌器,也許有些事情就暫且偃旗息鼓了。”
她說著就站起身,竟是鄭重其事地對著張壽襝衽行禮:“不管如何,我都要謝你。我這些天來做的最對的一件事,便是送瑩瑩去鄉下。”
張壽微微一愣,這才側身避過,隨即還禮道:“這些年能衣食無憂,我們母子也承惠頗多,這次只不過是誤打誤撞,太夫人不必言謝。倒是……”
他躊躇了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昨夜阿六帶回來的那個麻袋……”
“當然是沉了什剎海。”太夫人若無其事地淡淡說了一句,見張壽頓時瞪大了眼睛,她就笑道,“哄你玩的!你當初都能說服瑩瑩把朱宇送去順天府,如今一個背主的幕僚,那還有什么可說的?瑩瑩不是威脅朱公權,小心捏在朱家手中的把柄嗎?”
“我把他送順天府衙了,還有他往日挪用錢糧的罪證。好在他幫著瑩瑩她爹處理的都是些瑣事細務,并不涉及來往私信。王大頭能者多勞,我只能勞煩他了。”
張壽頓時瞠目結舌,深刻同情那位近來人多事忙的順天府尹。然而,他很快就發覺,他同情錯了人,因為門外須臾就傳來了江媽媽的聲音。
“太夫人,順天府衙來人了,說是王大尹召見姑爺。”江媽媽頓了一頓,隨即著重補充道,“王大尹說,十萬火急,姑爺要沒吃飯去他那吃,要想睡覺他那也可以睡。總之,半個時辰他要見人,否則他就親自來了!他還派了轎子來,就在門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