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十七年前那進香之變后,九娘就沒有見過皇帝——一來是男女有別,二來她和趙國公朱涇別扭鬧了那么多年,后來固然回了家,可她進宮去清寧宮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每次都是隨著太夫人,永和宮也來得不多,就仿佛是因為當年舊事和裕妃疏遠了。
此時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是什么表情,可當她低頭屈膝行禮時,卻發現皇帝竟然徑直朝自己走了過來,最終那雙黑靴子就在距離她四五步遠的地方停下了。
“有時候朕想想真是有意思,朕的的所有兒女加在一塊,大概也沒有瑩瑩一個人膽大。她這膽子,簡直讓男人都望塵莫及。”
九娘那緊張和提防的心思,全都因為皇帝這一句話而無影無蹤,等到她抬起頭時,就只見皇帝已經在幾個內侍和宮人的簇擁下漸行漸遠。意識到皇帝恐怕已經知道了天下太平樓發生的事——不知道也不可能,那是皇家產業——她就覺得淡定了。
反正朱瑩從小就是這性子,背后陰人她嫌麻煩,只要可以,那就直接明刀明搶上了!
當九娘進了永和宮去見裕妃時,外間那座大明公學中,新鮮出爐才沒幾個月的陸祭酒,也得到了棋盤街天下太平樓上那場一面倒論戰的消息。至于傳信的人么……正是陸三郎。他一面親自去給朱家送信,一面派人悄悄跟著朱瑩,所以出了朱家第一時間得到消息趕了過去。
也就是說,如果九娘不要借口去見裕妃和人分道揚鑣,其實本來可以趕上那場論戰的。
而小胖子也只是有感于朱瑩那強硬的態度,來給老爹報個信,報完信后立刻就麻溜地跑路了,等陸綰回過神還想再追問細節時,人早就不見了蹤影。對于這個滑不留手的胖兒子,他一向是沒有太多辦法,更知道人能跑來知會他一下這件事,那就已經很有孝心了。
只不過,朱瑩今天這豁出去一鬧,他已然想到了后果。恐怕在那位真正剛愎的江閣老心目中,他大概已經要算是叛徒了。關鍵時刻掛冠求去,抽身而退,卻又謀了公學這樣一個退步之所,他要聲稱不是和朱家達成了妥協和解,人家信嗎?
本來他也是和朱家達成了默契……否則,那些沖鋒陷陣的御史都快被割草一般割干凈了,他這個曾經在背后唆使的兵部尚書至于這么逍遙嗎?當然,如果他和江閣老繼續抱團,也不是沒有和朱家對抗的本錢,奈何這一次的敵人原本就不是朱涇。
“大司成!”
聽到外間傳來的叫聲,見一個年輕人匆匆沖了進來,陸綰頓時沉下了臉:“我都說過幾次了。公學不是國子監,我也不是大司成!”
“是,大司成。”那年輕人習慣性地答了一句,隨即才尷尬地說,“學生知道了,只是外頭都這么叫,一時改不了口,而且我從前在國子監也叫慣了……剛剛是江閣老派人過來,說是有要緊事和大司成您說,我一時也忘了您的吩咐。來人說江閣老邀您去家中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