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府正屋還亮著燈,只見抄手游廊上一個婢女提著燈往這邊走來,身后跟了一個年過半百的中年男子,燈燭搖曳,男子的步伐卻穩健有力。
門邊侍立的婢女瞧見了兩人,忙屈身施禮:“大老爺。”
盧老太爺正站在隔間書桌邊提筆落墨,動作流暢,聞言頭也不抬手上不停:“文開來了?快進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耳邊咚咚作響,像鼓點。盧老太爺收筆,抬頭看向來人,盧文開神情嚴正,眉眼間隱見皺紋。
盧老太爺卻是一改往日威嚴肅穆,朝盧文開招招手,愉悅之意不加掩飾:“文開啊,你來得正好,快來看看我這幅畫。”
盧文開有些詫異于父親的喜形于色。往日只有棋逢對手,能酣暢淋漓對弈幾局,父親才會這般高興。莫非今日傳說的密談許久,父親就與夏侯先生談了半日繪畫?
盧文開還是依言上前細細觀摩,良久,看著捋著胡須的盧老太爺,頷首道:“父親這山水畫,較之往日明顯少了些匠氣,多了些天成。與大師談話果然能受益匪淺。”
盧老太爺哈哈一笑,又轉過身去,小心翼翼從旁邊匣中取出一卷畫軸,遞給盧文開:“給你看看那大師給了我什么好東西。”
夏侯先生贈的畫,那肯定是精品了。
盧文開緩緩打開卷軸,是橫開的,長約四五尺,展開來是一片連綿不斷的山岳,只覺俯瞰天地,胸懷坦蕩。定睛瞧著那筆墨,只覺得處處精妙乾坤暗藏。
盧老太爺見盧文開看得仔細,有些小得意地嘀咕:“早些年,求他給我畫幅畫,他是千個萬個不情愿。嘿,現在總算到了他求我的時候了。”
盧文開聞言,記起自己來可不是為了看畫的。
盧文開忙收斂神情,從畫中抬起頭來看著盧老太爺:“父親,我來正是要說這事。”
他咳了咳,斟酌措辭:“雖然我們是說好了盡量配合,但,不是說是兩個女孩?我怎么聽下人說,來的是一男一女?難道消息有誤?”
“消息?我可沒得到什么消息。”盧老太爺從盧文開手中抽出畫卷,小心吹了吹,撫平了卷起來放回原處,“我只知道,今天我的老朋友帶了他兩個外孫來,要我幫忙給他們找個住處,我呢,收了好些禮物,自然欣然應允了。”
盧文開有些氣惱,連聲音也不自覺拔高了些:“父親,您知道我說的什么。他們這樣做就是在胡鬧,難道又要鬧出什么荒唐事來叫人看笑話?”
“我沒看見他們胡鬧呀,就算他們真惹了什么事,那也與我們無關呀。”盧老太爺挽起袖子開始收拾起桌上筆墨。
盧文開看著盧老太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有些憋悶:“我們知道了不管就是無關嗎?父親,我不知道他們與你說了什么,我這次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那這樣做到底有什么不妥呢?”盧老太爺終于抬起頭來,對上自己的兒子的視線。
“女扮男裝,離經叛道,有亂綱常,世道不容!”盧文開說得字字鏗鏘有力,眼神也凌厲無比。
盧老太爺看著大兒子,被培養得耿直中正,恪守禮教,與自己年輕時最為相像:“你說說,為什么會有女子扮男裝?”
“當然是想當然以為這樣扮好了就能被認可,殊不知這花心思扮演只能證明別人更好,自降一等罷了。”盧文開猛地被岔開話題,氣勢微頓,旋即正色答道。
“那你認可陛下所說的,男女應當平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