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里沒毒。”他又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話,語調平淡地像沒有感情一樣,“這里偏僻,倘若你現在走,就算不被土匪抓了殺了,怕是走不了多遠,餓也餓死了。”
東玠就這樣猜透她的心思,毫不避諱也毫無波瀾地為她分析利弊。
秦滿不禁啞言,片刻后,她行了禮:“是我不該,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說著,她也不再推辭,徑直走了出去。
東玠看著她的背影,不經意間勾了勾唇,又搖了搖頭。
他每天吊著一口仙氣兒,自然是不用吃飯的,全憑一壺酒養養舌頭改改味兒。可是竟忘了眼前這女人還是個凡人。
秦滿來到院兒里。
院子陳設十分簡單,右側用竹條編織的圍欄里,正開著雪青和杏紅的杜鵑,紫黃各色的山茶花。左側是一些簸箕、篩子、籃子等等,上面晾曬著形形色色的草藥,一旁的木架上用鐵鉤子勾著數十只螞蝗,還沒曬干,一個個兒正翹著尾巴,還在動彈。
秦滿看到這蠕動的肉蟲子,不禁打了個冷噤。
看來這人是個閑云野外的大夫。
正中央擺著的,是一套黃梨木制成的桌椅,上面放著些飯菜點心。
桌旁還坐著一個黑衣少年。
少年十七八歲模樣,他的烏發用暗紅布帶半束,面如塑刻,唇如施脂,青澀邪魅,皆在眉梢;萬種風度,悉堆眼角。
是個美人。
只可惜,他狼吞虎咽、使勁兒扒飯的場景,完全破壞了這樣的意境。
“唔~嗯?!”白則抬起埋著只顧吃的腦袋,看到秦滿正在他前方。
他頓時瞪大了那雙生得嫵媚的桃花眼,嘴里塞得滿滿的,嘴角還銜著一根格格不入的面條。
白則三下五除二地咽完了自己嘴里的東西,趕緊跑上前來,盯著秦滿打量了一圈:“你……你這小女郎,怎么跑這兒來了?!”
“你認識我?”秦滿聽出了他話里的名堂,狐疑地問道。
“你這女郎,小爺我當然……”白則邪笑著看了看她,“當然不認識了!”
他又撇著嘴嫌棄地說:“誰認識你這么個穿得破破爛爛、臟兮兮且臭烘烘的小乞丐啊!”
說著,一邊又吃了一口手中拿著的玫瑰酥。
秦滿一點兒也不在意別人貶低她的話,她向來都是高傲的人,別人的貶低她不聽,自個兒的貶低是演戲。
她只覺得這人奇奇怪怪的,像是一副認識她的樣子。
正想再試探一番,只聽背后傳來東玠的聲音:“別和他廢話了,再不吃,一會兒都叫他吃完了。”
白則見他好端端地戴了個面具,張開嘴巴就要說什么。結果,下一刻就被他略施小法封住了嘴巴,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
……
秦滿坐在桌旁,安安分分、細嚼慢咽。
盡管她的肚子早就咕咕叫地鬧別扭了,她仍是那樣優雅地、不急不徐地、禮節周到地吃著飯。
“不知道,我是怎么到公子這里的?”她問。
白則坐在桌子的另一邊,氣鼓鼓地嚼著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睛死死地盯著桌子對面的肇事者——東玠。
是啊,他也想問。
這個女的怎么到這兒的。
“撿的。”東玠覺得累,本不想說那么多話,見他們疑惑,才又補充道,“清早去采藥,途徑河邊,撿的。”
秦滿也不驚訝,只是水里那個白衣服的不是無常君,不是他,那會是誰呢?又是為何要救她呢?難不成是自己瀕臨死亡的幻覺嗎?
正想著,她捏起一塊粟子糕,就要塞進嘴里,卻被一旁的白則硬生生地搶了去。
她的手還僵停在半空中。
下一刻,她笑了兩聲就趕緊收了回去,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指腹上糕點留下的粉末。
“吃這個。”東玠淡漠地說著,拿了一塊杏仁佛手給她。
戴著面具,她絲毫看不清他說話時的神情。
實際上,東玠也沒有什么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