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江一夜匆匆而別后,璞之完結一件心事,心中輕快,自管回府去打點知情的下人。劉悵卻行走坐臥,腦中都是璞之。
他從來孤身一人,早以習以為常,如今卻是大小事情,都要想起她來。更有幾夜,夢中幾乎欲擁璞之入懷,將他驚醒數次。醒來以后,也說不清是遺憾還是歡喜。
璞之趁父母不在家,深夜偷溜出去的事,瞞得死死的,倒是沒有讓王紹夫妻知道。但她受了風寒,喘疾頻發,卻是瞞不過去的事。因而劉悵下了無數拜訪的帖子過來,都被王府擋了過去。
璞之身邊照料的家生子王燕語,今年將滿十六歲,是一位極其機靈小心的姑娘。她從小陪伴伺候璞之,也被她帶得有些不怕事。因此就擔了替璞之和劉悵傳信的重責。璞之在家養病無聊,大小事情,一律寫在筏上,讓燕語帶給劉悵知道。
劉悵寡言少語,回筏向來只是寥寥幾句,也不大不說自己如何,只問璞之平安而已。璞之給他的一大堆信筏,卻被他仔仔細細地收在床頭,每日翻看十數次。
見字如晤。信筏上那人說自己中秋夜貪食肥蟹而被父母訓斥,劉悵就看見她嬌氣耍賴的樣子,心里一軟,轉頭就讓燕語給她送了兩壺陳釀梨花白。信筏上說自己長日無聊,只能替現之抄書法帖子,劉悵就又看見她凝神靜氣、全神貫注的風度。急急地打點了手下,替她尋了烏金硯和玉竹筆。
如此這般,秋分之夜已經過去一月有余。錢塘郡內的十月天,秋涼漸起,天高云清。唯有郡內高門聚集之處,地氣溫暖,巷內還有幾株桂花勉強開著。
劉悵正是農歷十月末的生日,今年的生辰后正將滿十五歲。但他一向無人照料,從小也無人記得他生辰。眼見著今年的生辰將近,他倒是一無所覺,渾然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璞之的信筏里,卻開始細細地問他喜歡何物,今年是整生辰,要如何度過等等。劉悵心想,生辰而已,無甚特別,若說想要的,也只有想見你這一件事了。
但這事當然不能大喇喇地在回筏上寫出來。劉悵便讓燕語帶了回話的筏子說,萬事無波,勿須掛心,養疾要緊。
燕語是從小在王家當成正經族人一般讀書識字的,通透得很,見劉悵三五下就將回筏寫好放入信封中,就嘆氣說,“劉郎君,你這般回話,娘子又要賭氣說你孤僻。多說幾句,不好么?”
劉悵一笑,心道,若不是如此,怎么引得她在回筏中多說些話。
劉悵生辰這日,雖然完全無人記得,王現之卻正經下了帖子上門拜會了。璞之卻沒來。
現之進了府,一見了劉悵就道,“奇也怪哉,你這天下第一別扭人,和我那天下第一古怪的妹妹,怎么就合了眼緣。哪,這是她給你的,專門恭祝你生辰的。她平時懶懶散散的,倒是難得掛心這些事情。這把軟匕首,是我送你的,看看,平時藏在袖里,正好方便你暗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