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么光站著不說話怪別扭的。他心里發怵,說了聲謝謝,連忙跑回教室。
在期末成績表彰大會上,由于班級頭名韓宇榮獲一百塊的獎金。來不及調整心態,韓宇就叫袁玲把柳月叫到走廊,然后戰戰兢兢地對人家說要請客。聽人說她喜歡阿爾卑斯糖。可是她選擇巧克力是否有特殊含義呢?袁玲叫他別多想,人家最不愛吃巧克力,弄得牙齒見不得光。他一度覺得袁玲是拉拉,老愛打擊他。
若不是教室前面墻壁上懸掛著高考倒計時牌,若不是班主任找他單獨談話次數陡然增多,他真不覺得他的中學時代快要結束了。于是尾隨而來的擔憂也開始了。
如果說韓宇也想過她會不會有自己喜歡的人或者喜歡她的人,可是,一來他沒親眼目睹柳月和誰打得火熱,二來就是有也會好景不長了。令他抱有幻想的,是他們每回月考總分都相距不大,也許能考入同一所大學。
盡管如此,多疑敏感的他還是做過最壞的擔憂,周末不見她在鄰班教室,心懸兩處,顧影自憐,內心越是惆悵,越是聽些憂郁的歌曲。
同學相互留言的日子,袁玲給了他一張柳月的紀念冊卡片。寫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他擱下筆和冬瓜去鄰班找她。她說她有個哥哥在讀大二,要是考不上二本就去深圳打工。
校門口連綴著一排錐形筒,安裝上禁鳴牌。他們在同一間教室高考。那一年的數學出其不意的難,他覺得這是個利好。
還在家里,韓宇接到賀喜的電話:他考上了二本。很快他便擔心她會不會達到重本,因為在他眼里她是無比優異的。
他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將生平第一封情書寫好。萬一出現他不愿看到的,他便托人把情書交給她。
填志愿那天,他坐中巴車早早來到學校。由于內心尤為不安,他對這所呆了三年的學校沒有絲毫留戀,對于共同生活在這所學校三年的同學沒有感喟。他知道日后定會后悔,假惺惺又辦不到。由于驕傲,他認定許多意料之中的事出乎意料。久而久之,不敢一成不變,面對重大期待故意低調。
幾個差生口若懸河,放任自流。鄰班一個男孩也在其中。他一直認定這伙人吊兒郎當,游手好閑。他多次維護班上的紀律和他們紅過臉。他們非但不關心反而藐視高考,他們有關高考結果的傳言-譬如她落榜云云-當然不靠譜。但是袁玲不會騙他。
他坐回座位,來回撫摸寫過英語單詞的桌面,閉上臨終的眼一般把臉貼上去。幻想中,他暗戀的女孩已去打工。
教室里的人越來越多。他悄悄從衣兜里掏出那封疊成千紙鶴的情書,打開了。在信中他傾吐衷腸,信的結尾他用略帶煽情的語調贊美她是天使,他向天使表白了。
他走出教室,來到走廊上,撞見天使在向隅而泣。女同學拍拍她聳動的肩膀安慰她。
他停住了,不知道該不該交給她。拿信的手垂了下來。如果為她考慮,就不該在這種關頭交給她。如果要對得住自己這份愛慕之情,就應該讓她知道。本來他決定第二天等她心情緩和再托人交給她。可是他發覺他一小時也呆不下去了。
中午時分,韓宇托袁玲把那封信交給了柳月。他想,這就是訣別。他不知道,他作別的是一個純真的時代。
他坐在回家的中巴車上,望著窗外。他無法揣摩她看過后的心情,不過他慶幸自己在信里表白了。他心中感到憂傷,吹起了口哨。在車子引擎的轟鳴聲中,他吹著《昨日重現》的旋律,他望著緩緩移動的護城河畔的草地,眼眶濕潤了,他曾無數次幻想過他們倆幽會的地方,那個寄托過青春的愁苦與憧憬的地方,漸行漸遠。
“再見了,美麗的天使,永別了,心愛的姑娘。”他在心中默念著,一任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與此同時在心酸的滋味里,他品味到一絲快感。他心情痛快淋漓。他感到,一切都無所謂了。
在時隔16個月后的今天,韓宇從同學扣扣上獲悉,她就在這座城市的師范學院。同學還把柳月的扣扣告訴了他。聽到這個消息,他變得心緒不寧,時而羞愧、激動,時而欣喜若狂,時而神經質地添加她的扣扣,末了又改變主意,最后,他把什么都拋諸腦后,瀏覽著一部韓劇。這部劇他以前看過了,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整個晚上他反復播放著那些虐心的橋段,希望身邊人能夠看到似的,在代入感的作用下,淚水奪眶而出。三個月前他疑心患了某種病,那種病的癥狀總是令他喜怒無常,處在一種苦澀、浮躁、恐慌、偏激的狀態中,他討厭、回避一切應酬、社交集體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