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集馬市才是陳沖此行的目的地。馬市字如其名,主要是販賣馬匹,匈奴人世代放牧,蓄養馬匹源自整個中亞,由是騎兵縱橫天下,一度無人能當。只是鮮卑一統后,匈奴與西域溝通隔絕,并州馬的質量逐漸不如涼州馬,有衰落之象,但好在如今涼州大亂,并州馬交易也得以復興,陳沖給魏延買的并州馬就是從此處運到的東都。
當然馬市并不是單純的馬市,準確地說,應該是畜市。除去賣馬之外,南集還賣有牛羊犬鹿,只是畢竟不占交易的大頭,所以名聲不顯。陳沖正試圖找人詢問何處牛羊最優,忽聽背后有一匹駿馬嘶鳴不已,心中頓生警覺,急忙拉著身旁的徐庶往路邊退去。
隨后一匹肩高六尺的大馬沖破馬廊,奔馳于集市之間,堪堪擦過陳沖衣裘。陳沖只覺雙頰仿佛被刀風卷過,隱隱作痛,還未來得及做出感想,又聽見側方傳來幾聲慘叫,人群一片騷亂,相互推攘著給那匹大馬讓開道路。
陳沖這才看清那匹大馬的模樣,通體如墨,唯有眉眼之間一朵白云,背長腰短,四腿筋腱如虬,漫步視人群如無物,馬首高昂睥睨嘶鳴,儼然陸地龍虎、人世馬王。
而后才有一人慌張從破碎的馬廊中跑出,看見大馬毫發無損方才安下心來,躡手躡腳走上前去,嘆道:“余勒都思,余勒都思,你可是要害慘我啊,即使不愿為人驅使,也不至于此啊。”
那名為“余勒都思”的大馬低首看向他,又長嘶了一聲作為回應,隨即慢步踱回馬廊。推攘的人群這才松懈,除卻被大馬傷及的幾人,路人們逐漸如常往來。那人這才松了一口氣,也準備隨之回廊,不料陳沖忽而把他叫住:“朋友,那匹馬是你家的馬嗎?”
那人詫異地回頭,見陳沖立在原地,如同被冰雪僵直了一般,隨即仔細上下打量他的衣著,笑道:“這位漢人朋友,你卻是說錯了,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當戶而已,哪里能有這般好馬?只是我確實負責照顧于它,不知朋友你有何指教?”
當戶當然算不上小字,匈奴諸部除去為首的諸王與諸骨都侯,往下只有兩級官僚,第一級為管理戶籍的且渠,負責繳納賦稅的卜氏,第二級便是訓練士兵的當戶。當戶雖然是匈奴的基層官僚,卻往往管理著百名以上的聚落。這位當戶言下之意,只不過是他背后還有大靠山罷了。
但陳沖當然不會懼怕哪個匈奴靠山,他也并不是因為自己而義憤,他強咽下怒火,指著癱倒在街道上呻吟的胡人說道:“那當戶大人,你照顧的馬在這里踢傷了四人,你竟然能視若無睹,一聲不吭嗎?”
那當戶好似頭一次聽見這種話,他的眼里透出不可思議的情緒,又打量起在一旁躺在雪水里的四名胡人,他們衣著破爛,只不過堪堪足以避寒而已,一人小骨外折,一人捧腹呻吟,還有兩人直接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