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來形勢一片向好,只是歸途上陳沖正撞見張懿車駕,車廂中張懿神色匆匆,也不與陳沖問候,徑直急匆匆地回府。
兩日后陳沖前往曲峪,邀請石桑等羯人來曲峪趕集市畜。石桑自是攜牛羊前來,因陳沖的緣故,他的部族這些日子好過不少,可他面孔上毫無歡悅顏色。陳沖問他緣故,他說:“如今諸部聽說非往涼州,而往幽州,都議論紛紛,覺得朝廷征召不知何時為止,都不愿從軍,奈何單于強令之,大且渠反對加征,被單于痛鞭一頓,小民都為之不值。大人,如今諸部皆是恐慌憂懼,不知前路何方!”
陳沖自是只能勸解一番,表示朝廷斷不會征發不止,陪他在曲峪兩日后,石桑離去,陳沖心中也是哀嘆不已,心知大禍就在眼前,將郡兵盡數調來,以期將曲峪快速筑成。待詔令下達之時,曲峪已經用夯土暫筑成一座一丈有余的小城。
陳沖得到詔令,大喜過望,連忙將任命印綬派人給郭大送去,而后就在曲峪一邊布防一邊等待。陳沖在針對白波的各項布置中,以曲峪為重中之重,如韓暹能前來就任,則可見白波確有心歸順,如韓暹不來就任,則招撫徒有其表,雙方各安其是而已。
二月,正是春風起拂的時月,在干涸的黃土高原上,也可在風中嗅得一絲濕意。西河的竹林前些年歲多已枯死,但在黃曖曖的高坡上,仍能目睹淺白的杏花壓滿枝杈,伴隨著黃河如怒吼般的凌汛,別有一番滋味在陳沖心頭。
待到二月中旬,凌汛接近尾聲。曲峪的波濤終于平和,一支兩千人的騎兵簇擁著韓暹出現在對岸,他渡過河來,頭戴虎皮圓帽,身披狼毫白襖,腳著鹿皮絨靴,腰間掛著陳沖送去的印綬,瞪圓了虎眼打量著陳沖,笑道:“不意陳使君如此年輕,老楊素來與俺不和,不料陳使君替俺出了這口氣。”
兩人相視大笑,陳沖問起白波軍近況。韓暹直接據實告知,朝廷任命在義軍中掀起巨浪,楊奉醒來后羞慚不已,又在會上拒不歸降,并請令趁大河封凍,盡數出軍圍攻離石。但胡樂李才兩帥久經戰事,已見多了尸橫遍野,千里赤地,心中已厭倦廝殺,都贊成郭大招撫之事。韓暹無可無不可,見郭大一派人多,便也同意反正。只是這些天凌汛不止難以渡河,以致今日方才就任。
于是賓客盡歡,陳沖領韓暹繞曲峪城一周,并呼來原是俘虜的縣民與韓暹相認寒暄,韓暹欣喜非常。隨后陳沖便在曲峪城北這山坡之上,挑選杏花最盛處,在此設宴招待韓暹。
食材是漁民在大河解凍后捕撈出的第一筐鮮魚。陳沖卻是毫不顧風雅,將其烤炙焦脆,撒上茱萸蒜末提味,遞與韓暹道:“去歲陳沖來西河時,正值重陽佳節,登高望遠。孑然一人。今日與韓君能在此處插發茱萸,便仿佛身回潁川家中。”
談笑間,杏花間飄飛絲絲春雨,沾染到黃土上,一閃而逝,仿佛不曾來過,可春雨到底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