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現任西園上軍校尉,也是天子最為信任的中常侍——蹇碩蹇常侍。
蹇碩已是六十歲年紀,身為宦官,常年在宮廷中,他老得比一般人快。如今頭發已經半白如雪,臉上的皺紋沒有活力的擠搭在一起,像浸滿了水又曬干的紙張,唯有突出的眼眶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對陳沖笑道:“龍首,上次一別,我們有多久未見面了?”
陳沖見到車中是他,神色復雜,最終太息說:“蹇公深受皇恩,即來此處,定然是權柄操于一手,何不當眾問話,而要與我駐足于阡陌之間,密語于車幕之內?”
蹇碩身著一身常服,攏袖坐于車中,他打量到陳沖的殘指,目光一點而過,隨即感慨說:“想必龍首還是怨懟于我,當時我與董卓執意殺降,想必在龍首眼中,我大概已是民賊了。”
陳沖面無異色,坐在一側問道:“想必蹇公前來,不是與在下談論此事的吧?”
蹇碩搖頭失笑:“龍首還是這般快人快語。”隨即嘆說:“我確是有事有求于龍首,但我素知自己名聲敗壞,若是有人知曉龍首與我相談,定然有污龍首清譽,所以我才輕車簡從,在此等待龍首。”
陳沖斜視蹇碩,蹇碩見他沉默,也便繼續往下說:“我來此地,是想與龍首有所交易,各得其所。”
陳沖聽明白他的意思了,便干脆點穿道:“想必蹇公的意思是,玄德此敗,可以大事化小,輕輕揭過。”見蹇碩欣然頷首,陳沖又問說:“那不知蹇公欲以何事相求呢?若是連蹇公都覺犯難,在下恐怕也無能為罷!”
此言沒有回應,蹇碩一時無言,陳沖等了很久,這位常侍才說道:“我昔日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我會求到龍首門下,但若有辦法,我又怎會如此呢?”打了半天啞謎,他終于說到正題:“龍首,陛下病情日篤,恐怕撐不過六月了。”
陳沖對此早有準備,鐘繇此前早已與他來信說過,他問說:“是太子之位還未定奪嗎?”
蹇碩點頭,隨即嘆道:“陛下的意思簡賅,他還是屬意‘董侯’。但是諸臣執意反對,更重要的是,何大將軍也執意反對。”陳沖微微后仰,笑說:“大將軍難道肯讓出自己攝政之位嗎?便是肯,天下名士今多歸心于大將軍,他們便肯讓位嗎?”
“正是!”蹇碩對此譏諷說:“談什么清流黨人?說什么忠臣孝子?說白了與我們這些閹宦都是沖著錢財。他們不僅要財,還要名利!”說到這,他本就尖細的嗓音有如針刺,他繼而說:“如若讓大將軍與皇后攝政,恐怕朝廷將永無寧日!”
說到此處,蹇碩停下來看向陳沖,陳沖反問道:“但陳某目前一介白身,對朝局恐也無力施為,蹇公找我,何異于問道于盲?”
蹇碩斷然搖首,說道:“我來找龍首,是賣龍首一個人情。”“人情?”“因為陛下一旦御極而去,老朽恐怕也就時日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