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戰爭中,死神永遠不看死者的年歲,他下意識地想要逃走,卻被不知道什么人擊中了面孔,他的整張臉立刻就變了形,他開始哭叫,胡亂揮舞著武器——這種行為在兩軍對峙的時候根本就是在自殺,更多人的刀劍擊中了他——巴爾在跳下馬之前就看不到他了,他一邊高叫著自己的身份,一邊和法國士兵們站在一起。
“火槍隊就要來了。”一個人喊道。
于是巴爾和其他人就開始向甬道里后退,而英國人們,除了幾個已經暈頭轉向的可憐蟲,也慢慢地停下了腳步,他們沒能沖到城墻內,就已經等同于失敗了——等到法國人的火槍隊來了,他們卻在甬道里的話,也可以說是在自殺,杰克站在火把下面,不斷搖曳的火焰把他的臉照得陰晴不定,“我們走。”他說。
英國人離開的時候,敦刻爾克上空突然傳來了宏亮的鐘聲,這意味著敦刻爾克地區所有的法國人都會警惕起來。
等到火槍隊來了,他們就出城追擊英國人去了,但巴爾沒有能夠離開,雖然他還是來晚了一步,但在敦刻爾克駐守的旺多姆公爵要見他,他就只能收拾收拾,去見敦刻爾克地位最高的人了。
說起來,巴爾和旺多姆公爵也不是沒有一點關系——旺多姆公爵的孫子小約瑟夫正是巴爾的同學和學生,他們的關系非常好——你知道的,哪怕他們身份懸殊。讓.巴爾的父親只是一個私掠船的船長,旺多姆公爵的姓氏也是波旁——旺多姆公爵是亨利四世的私生子,他的青年時期在與黎塞留和路易十三作對中度過,但等到馬扎然主教時期,也許是因為不再那么精力旺盛,他開始與主教和解——只不過在路易親政之前,這位老先生已經過起了近似于隱居的生活,只是路易十四的計劃中敦刻爾克需要一個值得相信而又有分量的重要人物鎮守,所以他就來了。
這位老人的鬢發已經如同白銀一般,但身體還很健康,比起奔波了半個晚上,又參加了一場戰斗的巴爾還要精神煥發一點,他讓仆人給他們端來了肉、面包、黃油和奶酪,還有茶和咖啡,葡萄酒,巴爾向他道謝,然后坐下來,不管不顧地大吃了一頓。
他原先預備在教士那兒享用豐盛的晚餐,沒想到遇到了英國人的事兒——直到事情告一段落他才感到饑腸轆轆,腸子都像是和腸子緊貼在了一起,他拿出了單槍匹馬沖撞英國人戰線的勇氣來對付他新的敵人——所有的食物,在幾分鐘后就解決了戰斗。
“我喜歡你這樣的年輕人。”旺多姆公爵說,他對讓.巴爾也很了解,他孫子給他的信件里對這位朋友有著詳細的描述,他對年輕人們的友誼抱有相當大的希望,倒是他的兒子有點隱約的不滿,讓.巴爾的出身實在不敢恭維,但這位也曾年輕過的老公爵已經在數十年的風云變幻中養出了一雙銳利的眼睛,當初他能讓兒子娶了曼奇尼姐妹中的一個,成了國王的半個連襟,保住了領地與爵位。現在也能看出,他們的國王路易十四可不是那種會在乎出身和血統的人,像是軍事學員里的年輕人,將來也許就會是另一個孔代、亨利(指蒂雷納子爵)、紹姆貝格、沃邦……像是這種身份寒微的人,你不在這個時候結交,還要等到他位極人臣的時候才去去阿諛奉承嗎?
在仆人端走空蕩蕩的盤子后,巴爾才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他露出了一點擔憂的神情。墻角的座鐘指向凌晨四點,現在還不到日出的時候,但灰藍色的天際顯露出斑斑點點的殷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像是聽到了槍聲和吶喊聲。
“那些英國人……”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旺多姆公爵坐得直挺挺的,“一群不安分的家伙!”他說,但語氣中似乎沒有太多憂心忡忡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