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村莊里的居民們沒有如巴黎人那樣建造多層的小公寓樓,他們的房屋還是如以往那樣,更像是一個巨大的倉庫,而后用木板隔開,一個這樣的大房間還有廳堂和廚房,就注定了房間不會很多,所以軍官們都被分散開了——小歐根躊躇著,因為他不知道和他住在一起的約瑟夫是不是已經沉溺在溫柔鄉里了,卻聽到一聲輕輕的支呀聲,他握緊了短柄火槍回過身去,看到約瑟夫正站在他身后,他看向約瑟夫,約瑟夫做了一個手勢,從還沒關緊的房門里,小歐根看到一個女人正躺在床上,喉嚨被拉開了很大一條口子,鮮血浸透了床單,約瑟夫退回去,給她拉上床單,不是因為最后的憐憫與仁慈,而是免得旁人一眼就看出了不對的地方。
小歐根強按下胸膛中翻涌的不安,和約瑟夫一起跟著那個女人——她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的游女,不那么意外地,他們看著她徑直走到了村長的家里,在那里她和一個人小聲地爭論了幾句,像是“孩子”什么的——約瑟夫用手肘撞了撞小歐根,露出了戲謔的神情,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一聲壓抑的喊叫,在暗藍色的天光與銀白色的雨絲中,幾個黑色的影子晃了晃,一個影子塌陷了下去,再也沒有起來。
從這幾個影子里分出了兩個,往小歐根與約瑟夫臨時下榻的地方去了,他們想起那戶看似木訥,甚至連頭也不敢抬起來的人——這家人可有三個年輕的小伙子呢。
約瑟夫看了小歐根一眼,兩人默契地舉起了手中的短槍。
槍聲響起。
在村長的房屋邊游蕩的幾個黑影被打倒了三四個,那兩個正在往小歐根這里來的人更是首當其沖,他們倒在地上,一時間還沒有死,卻在痛苦地哀嚎,雨聲再也無法掩蓋的槍聲與叫喊聲猶如一首樂章的開端,之后從村莊的各處都掀起了一陣暴亂的波瀾——小歐根與約瑟夫在黑暗中,一言不發,作為旺多姆公爵的孫子與薩伏伊親王的后裔,他們的武器裝備一向是最好的,波蘭國王路德維希一世在對戰奧斯曼人的大維齊爾時所使用的連射短槍他們也要,而且不止一柄。
他們跑到了蘇瓦松伯爵的房間里,與他會合的時候,他們經過的地方已經倒下了好幾個暴徒——叛亂者們的打算和謀劃也不能說是全錯,從十二世紀開始,一有戰爭,就會有游女與名姝浩浩蕩蕩地跟在軍隊后面,有時候她們的人數甚至會超過顧客,在沒有戰事的時候,士兵與軍官也樂于享受她們的安撫。
“但我遇到的游女技術太好了,”約瑟夫笑瞇瞇地說:“在布洛涅樹林里遇到這樣的姑娘我不會奇怪,但這里是什么地方?除了木匠就是鐵工,要么就是獵人,她們難道是要來做慈善嗎?”他轉向小歐根:“你應該殺了那個女人,不然我們還能更從容一些。”
蘇瓦松伯爵拍了拍小歐根的肩膀,與約瑟夫不同,在凡爾賽浸潤了多年的小歐根沒有如那些有封地的貴族后代那樣輕慢人命的思想,旺多姆公爵從來就不是一個善男信女,因為不喜歡優柔寡斷的兒子,這個孫子可是被他帶在身邊,一手撫養長大的,有這樣的想法,一點也不出奇。
伯爵不知道哪種想法是對的,但他必須說,看到小歐根與他的母親沒有太多想象的地方,他感到了一陣安慰。
“我們的隨軍醫生對入口的東西都看得很嚴格,他們找不到機會在酒水食物中下藥,也只有用游女來麻痹我們了。”蘇瓦松伯爵說,損失的情況飛快地報了上來,在村莊中借宿的軍官連他們在內一共有三十二人,還有他們的衛兵,加起來約有上百人——幸運的是,除了一個過于奮勇,一頭撞上了一只暴怒的公牛,差點被踩成面餅的軍官之外,其他人都只受了一些輕傷。
村長跪在地上,原本就佝僂著的脊背彎曲更加厲害了,他的雙手被縛在背后,只能抬起頭來哀告——當然,在他的話里,他和村民們都是無辜的,他們只是受到了暴徒的脅迫:“您們隨時可以離開,但大人,”他喊道:“我們卻無法離開這里,他們說要報復我們,要殺死我們的孩子,賣掉我們的女人,他們是真正的士兵,一點沒錯,大人!他們就和您們一樣,是強壯的獅子,我們只是一群羔羊,我們怎么敢違背他們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