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如今法蘭西人也習慣了接受警察與軍人的安排,雖然也有抱怨與推搡,但那令看到的人都不免心悸膽顫的黑色總算是散開了,接下來就是馬車歸馬車,行人歸行人,騎手歸騎手,他們都被命令退到屬于自己的黃線內。
在這些隊列里占據優勢的無疑是本來就居住或是借住在這里的人,他們不但不用通宵達旦的苦熬,還能拿出新鮮的面包、水果與甘甜的水大快朵頤,不過那些千里迢迢而來的外省人與外國人也不必擔心需要饑腸轆轆地長途跋涉,已經有小販出來賣食物和水,還有人提出了被淘汰了有十來年的“流動廁桶”,居然也是生意興隆。
近衛軍從他們身邊慢悠悠地行過,他的坐騎頭一伸就從一個小販頂在頭上的籃子里叼走了一只蘋果,小販察覺到了,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轉過頭去了——與五十年前同樣做這種小買賣的人不同,他應當是凡爾賽附近村鎮的居民,這籃子蘋果不是他的生計,是外快,犯不著白費時間與力氣和人爭吵。
馬兒的主人卻也沒有占這點便宜的意思,一彈手指,一枚小埃居就飛了出去,正好落在蘋果籃里。
“謝啦!”小販喊道,然后繼續往前走去。
近衛軍一直走到只有寥寥幾輛馬車的地方才折轉,一看周圍的景色,居然都快走到埃夫里了,埃夫里距離凡爾賽有半法里,一法里約等于一萬兩千尺,也就是說,這條隊伍竟然有近六千尺的長度,他不禁嘖了一聲,心中滿懷豪情。
這些事實上還不是全部,路易十四早就考慮到了澎湃人流對道路與城市的壓力,一早就勒令各處地方官員與教士不得隨意簽發通行證與證明信——但酌情給了一部分名額,至于那些從各個國家而來的人,如果沒有國王名單上的可信之人簽發通行許可,他們一樣寸步難行,不得不悻悻然地打道回府。
既然如此,數學不錯的他也大概計算得出,有大約十萬人擁擠在從凡爾賽到埃夫里的勝利大道上,他們要和國王一起到巴黎去。
隨著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投向凡爾賽宮的阿波羅金亭,人們終于聽到了悠長的號聲,他們愉快地躁動了起來,是國王要來了!
凡爾賽宮高居人力造就的山巔,階梯起步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圍繞著廣場原本只是一些供底層官員與貴族仆人居住的旅店,后來逐漸演化成了村鎮,也就是著名的凡爾賽鎮,這座鎮子有一個相當特殊的地方,那就是一條幾乎與廣場同樣寬闊的中心道路——今天它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凈凈,撒上了香水和花瓣。
首先影影綽綽出現在人們視野中的是林立的圣人畫像,以及十字架,按照傳統他們總是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教士們提著香爐跟在后面,三位紅衣主教身著象征著生命與健康的綠色祭衣乘坐抬轎走在隊伍中央,不斷地向人們做出祝福的手勢。
“這是我們的紅衣主教!”法國人驕傲地說。
自從令羅馬教會倍感恥辱的阿維尼翁事件后,羅馬的紅衣主教都是意大利人占據優勢,而相對的,法國的紅衣主教從來就是最少并且最被排斥的,但這種情況在路易十四的私生子盧西安諾成為意大利王之后就改變了,羅馬教會為了保證梵蒂岡的獨立權與自主權,不得不答應了許多苛刻的條件,其中就有奉被路易十四支持的以拉略為教皇這一條。
以拉略是意大利人,之前還是宗教裁判所的法官,按理說這些主教不該這么為難才對,他們甚至退步說,可以讓一個法國人來做教皇,也不愿意讓以拉略戴上三重冠。當然,這被盧西安諾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以拉略一世后來與路易在通信中戲謔地說道,這是因為他們實在是不想讓原先如同一匹馬,一把刀子之類的“工具”登上至高無上的尊位。
無論羅馬的主教怎么想都無濟于事,以拉略在二十年前做了教皇,作為一個“年輕人”(與那些垂垂老矣的教皇相比),他將自己的統治延續了整整十三年,在這十三年里,他改革教會,整肅宗教裁判所,清除了所有的反對聲,將一批年輕有才干,生機勃勃并且還不那么骯臟的教士拔擢進教會高層,同時,在凡人無法觸及到的地方——也就是里世界,也接到了這位教皇的誠意,以拉略一世申明道,只要巫師們愿意遵守凡人的律法,就不會受到教會的追緝,他們只要將自身的秘密保守妥當,哪怕愿意走出里世界與凡人一同居住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