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車架在門外的空地,送我們回來的那匹馬,乖乖被栓住,繩子的一頭耷拉在樹上,系的不緊。師父早早在院門口迎我,感覺一下子變成了風燭殘年的模樣,等待外出數年的游子歸來。男人之間一般不會有什么親密的寒暄,師父見我平安回來,也就領著我回屋了。
回頭一看,原來和姒莜住過不到一年的房子,已經被師父給清掃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心結還沒有解開,他們的仇也在我心間不斷激蕩,對那個地方,總覺得極吸引又極慚愧,一時之間不太敢進去。
師父的房間,我好久沒進來了,上次來,還是剛剛有我現在這個名字的時候。
房間里陳設還是那么簡單,只是這次多了幾個人。郭飼乾面色沉重,應該是之前敖遲已經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了,目眥欲裂的樣子,看得人驚恐。郭飼乾找上了我,一把薅住我的衣領,我也沒有掙扎。要是我,肯定會做得更過分。
敖遲在角落坐著,他并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可能是擔心受到誰的遷怒,也是低頭默默的待著。后來干脆走出門去,去我原來曾住過的房間。現在住著的是陳言成,游成在床邊伺候著。
任罡鶴也來了,想想也知道,他肯定也受到了很多的針對,只能在這里暫避一時。身邊的劉康專,倒是神態自若,好像早已看破了紅塵,對于任何紅塵的愛恨情仇,已經不屑一顧了。
郭飼乾最終還是沒有做后續的事情,把我放開了。我坐在敖遲剛剛坐過的位置,變成了敖遲剛才的樣子,也是一個不言不語的角色。
經歷過這些事情,誰都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得坐著。直到郭飼乾坐不住了,到了我和姒莜的家,把我也拽了過去。
我走的時候,只是草草蓋了土。
應該是敖遲吧,在墳前立了一塊木頭做的墓碑,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姒莜的名字。郭飼乾一腳踢在我的膝蓋窩,把我踢得跪在地上。這是我想做的事情,卻總是沒有勇氣去做的事情,感謝郭飼乾讓我能夠做好我早該完成的任務。
無論是作為丈夫還是父親,這一跪都來得太晚了。
郭飼乾咬破手指,在墓碑上添上姒莜的生平,紀念香消玉殞的姒莜。記錄的大多是童年的趣事,作為兄長,最希望記得的應該就是這個了。
一陣勁風刮來,是一個酒壇,另外還有一個包袱,是劉康專丟過來的。酒壇子里是極烈的酒,鎮子見過有人叫賣,包袱里是胡圓的人頭,是劉康專在走得時候背著我們割下來的,混在行李中,隱藏到現在。
郭飼乾奪過酒壇就一陣痛飲,約莫喝了一半,把酒壇還到我的手里。酒意顯現,站得不太直了,也暴露出了激烈的恨意。殺氣見過不少,凝若實質的,也見了不是一次兩次了,可從一個面如死灰的人身上暴露出來的,這種含著對抗意味的,確實第一次見到。
這酒接過來,我卻沒有喝。
把剩下半壇酒先放下,打開包著胡圓人頭的包袱,擺正,祭在墳前。再把酒倒在上面,一把火,燃燒的噼啪作響的聲音,叫郭飼乾逐漸平復下來,恢復冷峻的樣子。
如果是尋常的失意,喝上一些,借酒意洗滌身心,或者酩酊大醉,忘卻天地之間的諸多事件,都是可以的。如果讓我這次也像平常一樣,我是做不到的。我需要清醒,我需要理智,我需要冷靜。我需要每一絲恨意都帶著極致的清晰的理由,我需要出手的每一招都帶著我對姒莜的愧疚,我需要每一個與此事有關的人,最后的死狀,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有清醒,才能讓我覺得復仇是真實的。
郭飼乾理解我的想法,也看似放下了,因為沒有保護好姒莜,而對我有的恨意。我們回到師父那里。房間里,大家還保持原來的樣子,好像剛才所有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房間里,有師父、我、郭飼乾、任罡鶴、敖遲、劉康專六個人,算上游成,一共七個人。敖遲和袁祈雨沒有住在師父這里,覺得有些不便,也因為我的原因,沒有住在我和姒莜的房子里,而是在附近不遠,造了一棟二層的小樓。袁祈雨在家操持家務,沒有過來。
師父現在毫無內力,不過只憑經驗和劍法來說,也不是泛泛之輩,而且是眾人之中,年紀、輩分最大的,就由師父升任掌門之位。
對,我們要開宗立派!
我不是最年長的,卻是最早入門的,大師兄非我莫屬。任罡鶴按照此時此刻的境遇,作為二師弟也算是條出路,多少比起單打獨斗要好得多。敖遲他沒有修行過武學之類的,就當小師弟吧。劉康專的話,需要再考察心性,才敢下定論。游成師承疲門門主陳言成,師父在世,不好改投別派,姑且算棲身在門中。郭飼乾畢竟是郭家的人,郭家現在又被朱祁鈺脅持,不能拉進我們門中。過不了幾天,他還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