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李玄都早早起身,來到后園,發現在顏飛卿的水田旁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老人,老人因為年老的緣故,身量有些縮水,要比李玄都稍微矮上一些,頭上戴著一頂上清芙蓉冠,身上是杏黃色的法衣道袍,背負的雙手中還握著一柄白絲拂塵。
李玄都愣了愣,走上前去,行禮道:“見過大天師。”
來人正是正一道之主大天師張靜修,而且不是身外化身,是本尊親臨。
“紫府不必多禮。”張靜修沒有轉身,“這片稻田是玄機侍弄的?”
李玄都回答道:“回大天師,正是玄機兄親手開辟的。”
“他倒是有心了。”張靜修仍是望著稻田,“這地是塊肥沃之地,只是這稻苗怎么如此之稀?”
昨天李玄都來的時候,這田中的草和青苗一般多,可不就古人詩中所說的“草盛豆苗稀”。張靜修不是秦素和蘇云媗,兩位大小姐不通農事,張靜修的歲數比兩人加起來還要大上許多,這世間卻是少有他不知道的。
李玄都沒有替顏飛卿隱瞞,“玄機兄初涉農事,有些不懂之處,也是情理中事。”
便在這時,一身粗布衣裳的顏飛卿也過來了,見到張靜修之后,先是一怔,然后心中一酸,這才想到跪了下去,“受業顏飛卿拜見恩師。”
聽到顏飛卿的聲音,張靜修這才轉過身來,望著顏飛卿,道:“是玄機啊。”
顏飛卿跪在地上,“是弟子。”
張靜修沉默了片刻,無喜無悲,就是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的那種真正的平靜,然后才慢慢開口道:“跪著做什么,起來,快起來,站著說話。”
“是。”顏飛卿磕了個頭,站起身來,定定地望著張靜修。
張靜修也望著他,又是沉默了,顏飛卿也不知從何說起,師徒二人就這樣一起沉默著。
“最近過得如何?”最終張靜修先開口問道。
顏飛卿低頭道:“一切都好,多虧有靄筠的照顧,紫府和白絹也對弟子極是掛念。”
張靜修嘆了口氣,“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顏飛卿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張靜修看了眼身后的水田,吟道:“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顏飛卿道:“這是古時靖節先生辭官之后所作的《歸田園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