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韓復舉這樣說,李大沒有正面回他,而是開口道:“我知你在陜西做過一任知縣,為何辭官?數十年寒窗苦讀就這樣白費了?”
見李大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質問,反而是問起自己的往事來,韓復舉沉吟了一會,開口道:“這個與你無關,不過既然你想知道,也沒什么不可以說的,反正韓某也活不了多久了,正好今日把這些年不便同人說的事都說出了,死后可能也就沒那么多煩惱了”。
頓了一會,他接著自顧自說道:“想我從小苦讀圣賢之書,二十三歲時已然金榜題名,之后我便想一展身上所學,毅然決定出仕為官,造福一方百姓,因此放棄了進入翰林院中成為一名清貴的侍讀,當恩師與同窗聽到我的這個決定之后無不是痛腕扼息;
然為了心中抱負,我不顧勸阻,終于謀得一個知縣差事,雖然那里是一邊鎮窮縣,但我還是很高興的去上任,因為我覺得憑自己的能力,未來定然能夠讓此地的百姓生活安定富足;
來到神木之后,這里的一切與我想象的截然不同,民生之凋敝讓我不忍直視,在我想要有所改變之時,衙門內從上到下,皆是陽奉陰違,在怒急之下我處置了一名帶頭的小吏,結果導致整個縣衙癱瘓,所有衙役兵丁全部告假,最終我被上官責罰,可是至此我仍不甘心;
有一日,衙門接到百姓申冤,是關于邊鎮軍將侵占百姓的田畝,我本想秉公處置,奈何那軍將早已買通了上官與衙門上下,在無計可施之后,我想到了上奏彈劾;
但是奏折送上去之后如同石沉大海,我猜定然是有人刻意壓了下來,后來我又通過恩師的關系,把奏折直接送到了陜西巡按的手上,沒想到此舉迎來的卻是自己被朝廷斥責一頓,后來才知,這軍將朝中有靠山,根本就不懼這種彈劾;
到這我仍不死心,一直找機會揭發此事,后來那軍將開始威脅,若是我再冥頑不靈,就讓我走不出這神木縣;
上任一年多來,無一絲一毫建樹,卻已然在此地看盡世間之丑陋,最終我心灰意冷,辭官歸去;
辭官之后,我開始了游歷生涯,我想看看這個書中不曾有過的人世間,歷時三年多,我走遍了大明兩京一十三省,沿途所見所聞,讓我徹底的心灰意冷;
回到家鄉揚州之后,本想就此隱居,像先賢那般:
結廬在人境
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
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
悠然見南山
奈何,家中產業已然被我敗光,父母雙親病重因無錢醫治最終撒手人寰,看著饑疲的妻子與幼子,不得已我重新出來找事做,后來經朋友介紹,投入了俞咨皋門下。
可惜上天對我的懲罰遠不止于此,妻子與幼子先后離我而去,對于這人世間我早已心灰意冷,今日說出來痛快多了,來日下去與家人作伴,也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