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求您給草民做主!”
天還沒亮,縣衙門口的鼓聲就連珠炮似的沒停過。
三班衙役全員上陣,把來喊冤的老百姓一個個安排在門口等著上堂。
和半年前相比,縣太爺瘦得有點脫相。
他面黃肌瘦,頂著兩個黑眼圈坐在堂上,向跪著的男人問:“你狀告何人?”
告狀的漢子身材魁梧,這會兒跪在堂上健壯的身軀猶如秋風里的落葉,抖如篩糠。
師爺拿起代書呈上來的狀紙,看過之后念道:“草民李二牛,狀告宗親叔伯枉顧人倫,挖掘爹娘墳墓。請老爺做主。”
縣太爺眉頭緊鎖:“好大的膽子,來衙門告你宗族叔伯挖你爹的墳。”
他聲音低沉下去:“若是查明你所告不實,少不了一頓板子下去叫你皮開肉綻!”
這地方雖然貧苦,但老百姓一向老實,沒出過什么惡人。
縣太爺見李二牛腰間還系著一根白布麻繩,顯然家里是新喪不久。
一個大家族里因為分家鬧矛盾、打官司的并不罕見,但挖家人墳塋這樣的事,還從未發生過。
李二牛聽了脊背挺得筆直,身上卻抖得更厲害了,瞪著通紅的兩只眼睛顫聲道:“草民說的都是實話,有半句假話立刻碰死在這柱子上!”
縣太爺呵斥一聲:“大膽!”
兩旁衙役手里的水火棍登時在青磚地面上敲出讓人心驚的爆栗聲來,雨點一樣打向人心里,叫人不由得生出恐懼來。
可李二牛聽了非但不怕,反而像是聽了進軍的號令似的,滿腔怒火把他脖頸上的筋都燒凸了出來:“大人!求您快去把他們抓起來,晚了就來不及了!”
縣太爺見多識廣,看他幾近瘋癲的樣子想必所言非虛。
“啪”地一聲驚堂木響聲震耳,怒斥道:“休要咆哮公堂。”
隨后快步起身,向衙役使了個眼色:“將他押在前面帶路!”
民風教化是為要務,如果真是發展到了挖墳掘墓的份兒上,他這父母官豈不失職?
外頭驕陽似火,田里的莊稼干成了一碾就碎的枯枝。
旗鑼開道,儀仗分列兩邊,縣太爺踩著爆土狼煙的地面,皂靴上敷了一層土。
汗流浹背的差役們把圍觀的鄉親攔開,李二牛突然猛地竄出去,一頭撞倒了拄著鋤頭的干瘦老頭。
他雙手反綁在身后,就像只狼狗似的撲上去咬。
“快拉住他!”差役們撲上來把兩個人分開,老頭哎呦哎呦地痛嚎,血呼啦啦地流了半張臉。
李二牛被三個差役按著膀子趴跪在地上,他抬起迸出青筋的臉死死盯著那干瘦老頭,噗地吐出一物,在地面上滾了三滾。
“啊!”李二牛拼命地大吼一聲,要叫破肺泡子似的。
悲傷和痛苦已經叫他說不出話來,可這一聲吶喊讓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他們向地上看去。
那是半塊人耳朵。
干瘦老頭被嚇到了,他捂著耳朵看向這幫官老爺們。
渾濁的眼珠子目光呆滯,料誰見了他這副樣子,也無法把他和地上那具尸骨聯系在一起。
是的。
墳已經挖開了。
不僅挖開了,棺材里的尸體也被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