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去排隊了。”
南朵的奶奶向排隊人群的方向楊了楊下巴后看向我說：“剛剛我收到通知了，可以準備準備去投胎了。等這兩批災難中離開的人走完，我們這些在這里待了十幾年的人陸陸續續也可以去投胎了。現在投胎門開放頻率高了，等了這么多年，總算輪到了......”她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
“在這里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在虛無里等著投胎的一天。你來了以后，我恍惚間覺得我的生命還在延續。”南朵的奶奶拉著我的手，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她把我的手掌打開，只見一個光絲匯入我的手心。我聚集力量把那光絲展現在眼前。“這是報紙，從前南朵的爺爺最喜歡看報紙了，我特意收集了，然后從通靈谷送給他。”
“您還沒來得及送給他？要我去幫您送嗎？”
南朵的奶奶搖搖頭說：“我當時收集了兩份，想全送給他。后來知道，只要送一份下去，他的生活里就會有讀不完的報紙了。所以這多出來一份沒必要送。”
站在一旁的男子聽了以后緊接著問：“所以在這里收集到的東西都像是一個概念？送下去以后會按照他的生活實際派送對應的東西到他身邊是嗎？”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南朵的奶奶點點頭。
我的記憶隨著手中的報紙來到了南朵家門前。從前還流行看紙質報紙的時候，那是大家都很向往的東西。可在老家那樣的農村，我們的生活里很少能看到報紙。但是南朵的爺爺有那么一張報紙。
南朵家的餐廳里擺放著一張正方形的大飯桌，飯桌前面的墻上有一扇窗戶，老式對開的木窗，木框刷著藍綠色的油漆，窗子上鑲著老式花玻璃。窗戶右邊是餐廳的木門，門的對面就是洗衣池。南朵的奶奶就是站在洗衣池和這個門之間，朝著站在我家洗衣池旁的我的奶奶伸出中指的。這扇門和洗衣池之間的這條寬1.5米的走道一直通向我家，我們兩家的房屋構造是基本一致的。餐廳窗戶外面，挨著墻有一張長條矮凳，和我切李子的那張長條矮凳兩兩相望。
南朵的爺爺在餐廳的方形大方桌上，坐在背對著窗戶的位置，熟練地伸出右手夾上一筷子白菜放進嘴里。他左手的飯碗里放著一筷子被遺忘的白菜，送進他嘴里的總是新夾來的那一筷子白菜。直到他伸了三次筷子，吃了三筷子白菜以后，第四筷子他終于想起他碗里的那口白菜了。
他放下左手的空飯碗，把右手的筷子整齊地擺在一邊。從左邊懷里摸出一塊灰藍色的方巾，在撅起的嘴上擦了擦，然后把方巾擺弄整齊，再放回左邊的懷里。
他坐到走道的長條矮凳上，伸手從身后墻壁上方的窗戶臺子上摸索一會兒，拿下一張報紙。再從左邊襯衫的胸口口袋里取出一副折疊式老花鏡。他戴上眼鏡時，順便翹起二郎腿。他背靠墻壁，雙手張開報紙拉遠又拉近，最后在離眼鏡20厘米的地方停下來。先是無聲地盯著報紙一動不動，只有眼珠子在慢慢地上下移動。接著會聽到他念念叨叨地用方言去讀報紙上的內容。讀一會咽一下口水繼續讀。這樣重復五遍，他會收起報紙，整齊地疊放好，拿回房間，等下一次吃午飯前再放到餐廳靠走道的那個窗戶臺子上。
我好幾次看見他拿出的都是印著同樣圖片的報紙。我想他每次只讀一小個板塊，就像我買一根可以撕成條的辣條，一次就從上面撕下一小條放進嘴里含著，等到辣條的味道被我的口水充分吸收以后再細細嚼一嚼吞下，接著再小心撕下第二條是一樣的。
南朵的爸爸有三個姐妹。南朵的小姑姑身材高挑，眉清目秀。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后，南朵的奶奶開始精心挑選她的小女婿。少女懷春、青春懵懂談下的第一場戀愛，是同一個村子里的同班同學。南朵的奶奶得知后對那位男同學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那位男同學每每在街上，田埂邊，菜地里，茶山上遇到南朵的奶奶，都少不了一頓臭罵。自那以后，那位男同學在街道上，田埂邊，菜地里遠遠地看見南朵的奶奶就要灰溜溜地逃走。
后來南朵的奶奶終于如愿給自己挑來了一個濃眉大眼，皮膚白凈，住在城里的小女婿，比南朵的小姑姑小三歲。大家都說：“恭喜恭喜，女大三抱金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