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回過頭來，再談談那次罷工運動。
因為缺乏統一有效的組織，加上反動勢力的血腥鎮壓，鐵路工人的罷工運動最終以失敗告終。革命雖然凄慘熄止，但余溫尚在。一場革命不可能陡然中斷，總會有余波。
為了弄清這場運動的本質，我們不妨回顧反思一下，抓住它的主要脈絡，試著做一番深入淺出的剖析，力圖讓讀者看清這場社會風波的真實面貌。
這次罷工，是近代歷史上的一個特殊事件，具有非凡的革命意義。在這動蕩的歲月里，各種體制、信仰和理論風起云涌，人們聚在一起交流的不僅僅是語言，更多的是思想。一種預見未來的精神和氣息在那里奔流，激蕩人心，鼓舞意志。人們在其間時而能望見真理，時而能望見人類靈魂的光輝閃耀。
當時上海的局勢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更為敏感和緊張，這也使得上海民眾的抵抗情緒更為激烈。這就是癥結所在。
這個繁華的城市擁擠得像個馬蜂窩，勤勞、勇敢和憤怒的民眾在躁動不安中等待和期望著一次大動蕩。這種既振奮又陰郁的面貌是難以描摹的，一切都在紛擾之中。在這座城市里，無數屋頂下掩蓋著種種辛酸和苦難，同時也掩蓋著種種火熱與激情。正是由于這兩個極端碰撞在一起，情況才顯得岌岌可危。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一些引起震顫的因素。商業危機、實業倒閉、工人失業，這些都與社會動蕩密切相關，都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在這一時期，窮苦既是根源，也是結果。隨著時間的推移，窮苦的嚴重程度往往愈演愈烈。
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百姓，內心壓抑的不滿達到了頂點，隨時準備拿起武器，一觸即發。他們有的憤怒，有的深沉，有的躍躍欲試，仿佛渾身都綁滿了炸藥，只要一點火星墜落，就會突然爆炸。每當星星之火被事變的風鼓吹著飄在天邊時，這個充滿苦難和思潮的城市簡直成了個一點即燃的火藥桶。
群眾怨聲載道，城市就像一個積滿怨念的水庫，革命的震動造成了裂口，人民的怨念便沿著裂口流出。這種怨念也許夾雜著泄憤的成分，然而即使迷失方向，仍不失其偉大。
罷工當日，群情激奮，怒不可遏。這些衣衫襤褸、怨氣沖天的底層民眾，在革命的混亂中，橫眉怒目地掄著鐵錘，高舉長矛，一個個高聲吶喊著沖向魂飛魄散的反動階級。
他們要的是什么呢？
他們要的是終止壓迫，結束暴政，停止刑戮；要的是男人有工作，婦女有尊嚴，兒童有溫飽；要的是自由、平等、博愛。他們所有的要求，都可以歸納成兩個字：進步！
這些走投無路的民眾大發雷霆，雖然來自底層，卻猶如上天派遣的天兵天將。他們以無比憤怒的心情宣布人權，即使要經過流血和犧牲，他們也在所不惜。他們貌似野蠻人，實則是救世主。他們戴著黑夜的面具要求光明。
這些被激怒的勞動人民雖然舉止粗野，但是內心善良。與他們相對應的還有另外一種人。這種人滿臉堆笑，周身綾羅綢緞，珠光寶氣，打著領帶，穿著皮鞋，溫文爾雅地維護和保持著過去的習俗：欺詐、剝削和奴役；彬彬有禮地歌頌和贊美著當時的文明：財富、地位和權力。
至此，所有問題都有了答案。人權的斗爭，自人類社會誕生以來就一直延續至今。近代社會的頑疾，我們有義務把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直視它的丑惡。通過觀察事情的表象，分析問題的實質，這便是作家的工作。
毋庸置疑，深入到社會秩序底層的污水濁流中搜尋探索，這并不是件吸引人的工作，也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任務。如今作家肩負的一項重要使命，就是探究過去的社會現象，溯本求源，不斷挖掘，不斷打撈。這種探究的作用是積極的，必要的。筆者也正是為了強調這種作用，才在這個故事中插進這幾頁嚴肅的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