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再也耽擱不得。開了門,見到甲板上沒人,理枝一直把阿榮送到下去的梯口,順手把他換下來的道袍,向江里扔去。
等阿榮找到三等艙,遠遠見到老張守在入口處,來回踱步搓手,不時四下里翹首張望,顯然是提心吊膽,已經等他很久了。
阿榮走到近前,壓低聲音喊了一聲“張叔!”
老張盯著阿榮頭頂的禮帽,還有身上的皮氅,細細端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他給辨認出來,小聲埋怨道:“陳公子,你又闖禍了吧,怎么連東洋人都敢招惹!”
阿榮趕緊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發話。
兩人下了船梯,借著昏暗的燈光,很快找到他們的鋪位。阿榮衣服不解,就一頭栽進床上,蓋了被子躺下。
他迷糊著正要閉上眼睛,聽到船梯那里又有人下來,無意間抬眼看去,不由得大吃一驚,分明正是那個叫橫作的日本浪人。心中駭道:“難道是被這家伙發現了蹤跡,一直在后面追了過來?”
橫作像是喝多了酒,步履中帶著踉蹌,摸索了半天,竟在對面的那群士兵堆里,找到一個空鋪位,夾在他們中間躺了下來,沒過片刻,就呼呼大睡。
阿榮這才略微寬下心,暗自琢磨道:“橫作原來并非是在跟蹤我,而是沒與中村恒泰住在一塊,跑到三等艙里睡覺來了。”又想了半天才算明白,這浪人身份卑微,不過是中村恒泰那龜孫子豢養在身邊的打手,是一個十足的奴才,所以只配睡到三等艙來。
阿榮雖是眼皮打架,卻是難有睡意。
一來是橫作此間就躺在了斜對面,記掛著下午被他一記重拳擊倒,恁是這口惡氣未出,窩在心頭難受;二來生怕睡過了頭,明早萬一被橫作發現,給當場認了出來,倉促間定是不易安全脫身。
也偏偏挨在他旁邊的老張,每隔不到一個時辰,就會起身摸了夜壺過來,塞進被窩里小解一通。
老張那便壺里尿聲很顯奇異,先是發出一陣“嘶嘶”的悶響,接著,便是半天流不盡止的“噗嗒、噗嗒”余音,像是雨后的房檐滴水。
阿榮條件反射,每到此時,頓間不由得尿意隨生,憋在小肚子里,頗感無奈。
他尋思,老張這半夜里尿頻的毛病,的確是非同一般的嚴重。幸好那些周圍的船客,居然就能不受任何驚擾,個個還都睡得格外香沉。
如此,在見到老張使了好幾次便壺之后,阿榮終于挺熬不住,只得從鋪位上爬將起來,溜去了一趟廁所。也就是這個時候,才從窗戶里向外注意到,天色似是正在透出麻麻亮。
他想,也許再耐上一個時辰,說不定就該是到了下船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