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宮中尉走后,阿榮冥思苦想,對姚展吉居然得以從日軍手里逃跑,疑惑極重。
他在無錫第一次見到麻宮,就本能地意識到這個日本軍官,看似滿面和氣,實則善于偽裝,遠比那被撤了職,驕橫的坂本中隊長,要狡猾和陰險許多。
阿榮心里反復琢磨,既然那姚展吉已經從日軍手里逃跑,麻宮為何還要專程再來上海憲兵司令部,調閱太湖支隊以及姚展吉的個人資料,其做法難以揣摩,背后必有深意。
便在4月份,日本上海派遣軍編制裁撤之后,憲兵隊接收了大批遺留下來的檔案。
阿榮任職情報研究課的副課長之后,見到過關于江抗義勇軍以及太湖支隊的卷宗,知道里面記載的內容相當有限,而且未必詳實,遠不如他所知道的更多。
日軍檔案在相關太湖支隊組織方面,的確是有掌握到何司令、梅政委,包括政工部長姚展吉在內,部隊里若干主要領導人的一些情況,但很是零零碎碎,有多少真實性也值得質疑。
麻宮剛才說到,只有姚展吉與另一個人在押徃南京的途中僥幸逃跑,而其他被俘戰士卻被日軍當即處死,阿榮不免感覺震驚而又意外。
姚展吉逃奔的路線,只能會是太湖支隊根據地……
阿榮下午去徃愚園路賭場,見到傅夫人帶著江寒生正在等他。
江寒生向阿榮提出辭職,不打算再干興亞理事會行政科的科長職務了,理由是這特別市府里的漢奸差事,不能沒完沒了。
傅夫人表態,支持江寒生的決定,還聲稱把月兒也將從會計科再要回她的身邊。
阿榮后來聽出了端倪,竟是傅天坤通過傅市長這層親戚關系,正在積極活動商會會長一職。
連堂主傅天坤也要赤膊上陣投靠日本人,這對阿榮來說,當然又多了一層意外。如此以來,御錦堂上上下下,豈不就成了個諾大的漢奸窩。
江寒生走后,傅夫人才對阿榮道:“傅堂主礙于面子,不好直接對你張口,要我轉告,請你在片山總顧問跟前勸動,幫他坐上商會會長的位子。”
阿榮發愁道:“據我所知,看上了商會會長肥缺,可不止傅堂主一個,日本太君那里攥著一大把的紅人,等著填空子。”
但接著媚臉十足:“倘是是傅夫人定要我力促,小的看在您尊貴的份上,也要得盡力一試。”
傅夫人不冷不熱道:“此話言重,那傅天坤做不做什么商會會長,休要與我相提并論。”話中帶刺:“再說,陳副堂主眼里,我人老珠黃,不過是一薄命女子,哪里比不得你那沈瑞麗、陸青霜、阿英幾人年輕貌美,何敢稱得上尊貴二字。”
阿榮嬉笑:“夫人不過二十有幾,比之我那幾個賤內,別有風韻光華,小的一直崇敬無比。您可不能輕瞧了自己。”
想起了那天在豫園三穗堂,傅夫人當時的感慨之語,便道:“小的尚有一事不明,不知此時是否當問?”
傅夫人對阿榮依舊沒有好臉色,道:“有話直說,無需啰嗦。”
阿榮道:“此事說來,小的一直納悶在心。其實以前,也有多次向夫人流露,就是總覺得第一次與夫人見面,有似曾相識之感,但夫人總是一笑置之。”
目光緊盯傅夫人:“但是前幾天在豫園三穗堂,夫人喝多了酒,不僅自報閨名楊玉環,還直稱小的為榮兒,并說到當初曾是有心待我,到底出于何意?”
傅夫人發愣不語。
阿榮再問:“榮兒疑心,夫人是否就能知道一些小的身世?”
傅夫人終于開口道:“你剛才也說到,我那天是喝多了酒,當時都說了什么,此時已不記得,不必當真。”
沉吟了半晌,又嘆道:“你既然如今已經成婚,何必還要計較身世如何。若是真想問個清楚,還是向你姆媽,陳老板那里去打聽吧!”
阿榮從傅夫人的話意里,明顯聽出她是在回避著什么。這對他來說,分明又是個已經證實的意外。
傅夫人最后又提醒道:“正像你剛才所說,我其實也不過大你六七歲而已。你既為人夫,今后切不可在我跟前,再以什么小的、小的之類稱卑,若讓你那幾位太太聽了去,定有瞧不起呢!”
送走了傅夫人,阿榮接到了馮希全打來的電話,約他今天晚上前往洞天春飯館見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