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個粗人打得在地下亂滾的經歷只讓劉師爺平添憎厭,并不值得對他高看一眼。雖曾絞盡腦汁定計捉拿,意識深處只當他是個目標,本人并無價值——既無功名官身又無文章著述,還沒有錢,這種人有什么價值可言。
最最要緊的,事實證明劉師爺的想法分毫不差。這不是將他生擒活捉了么?
(至于付出的代價,劉師爺不是吳寨主,絲毫不覺得肉痛。)
因此之故,聽下面報告涂生種種不堪,端坐車中的劉師爺只覺得不出吾之所料,毫不在意。只叮囑不要餓損了他,樣子不好看。
這一行人中,只有一個人對涂生起了疑心。
張毛兒,張經辦。
雖然眾人一口一個張經辦,但本人看得明白,要緊的不是什么經辦,關鍵在于他是劉文泉師爺的心腹。要不是有這個,就算升成干辦,吏員名冊上有張毛兒三個字,仍舊沒有如今的風光。但只要他仍是心腹,哪怕像從前那樣只是劉師爺的奴才小廝,黑河鎮上,又有誰敢不服他?
所以張毛兒死心踏地跟定劉文泉。劉師爺去哪里,他便去哪里。像上次攻打顧莊的戰場,哪怕他怕得要死,哪怕沒一個差役在場,張毛兒仍舊追隨劉師爺,在鞍前馬后伺候。
涂生殺過來時,兵丁擋不住,絆索攔不住,羅網網不住,眼看他挾著滾滾煙塵一路突破至眼前!
后來在院子里那場伏殺更是驚人。假作張管事的張毛兒藏在廊下,眼看著他如何殺人如割草,將那一聲聲慘叫聽在耳朵里,還有骨骼斷裂聲、內臟爆裂聲……
張毛兒至死不會忘記!
這樣的人會搖尾乞憐?對李頭兒那種人?
張毛兒細細察看,卻看不出名堂。那張臉上污垢積了怕有寸余深,比抹了一層泥還遮掩得嚴實,便有再大的破綻也沒法察覺。張毛兒仍不死心,敲著柵欄喝問:“顧大郎,你認得我么?”
涂生勾著頭,眼皮都不抬,念經一般念誦:“饒命啊,饒命啊……”聲音平平板板,有氣無力。張毛兒看他身體姿態,又因鎖在牢籠里,只隨著念饒命經前仰后合,實在看不出端倪。
問那些差役,李頭兒忙道:“先還乞討吃喝,這幾日成了這個樣子。”
“沒有不對勁的地方么?”
“牢里囚犯都這樣,先還掙扎,討要東西,不久就都成了這個樣子。張經辦盡管放心。”
張毛兒并不放心,喝道:“兀那犯人,抬起頭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