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數人的注目下,兩位德高望重的宗室諸侯,來到了天子面前。
他們將自己手中的禮器,高高舉起,呈遞在手上。
而天子則仗著高帝斬白蛇劍,走下御階,來到了張越身前。
然后,他調整了一下角度,站到了張越的左側,使得在事實上,他這個天子立于張越的西面!
于是,所有大臣全體起立,持芴再拜,接著人人肅穆,注視著這個時刻。
因為,在這一刻,當天子西面而立,意味著君臣關系消失,賓主關系上線。
持著黃鉞的稒陽候劉遷則亦步亦趨,來到天子身后,拜道:“陛下,臣受命自高廟取黃鉞,先齋三日,虔誠禱告列祖列宗,與太祝卜于高皇帝衣冠前,灼之以靈龜,得見大橫曰吉,于是焚書高于高帝,誠惶誠恐,取此神器,以獻陛下!”
天子肅穆的接過那柄沉重的黃鉞,雙手親執斧身,將斧柄指向張越,然后朗聲道:“英候臣毅……”
“微臣在……”張越連忙恭身俯首,再拜道:“請陛下訓誡!”
“卿知,將軍為何?”天子問道。
“臣愚鈍,不知其謂,唯陛下教之!”張越連忙再拜。
“所謂將軍者,一軍之主,一國之帥,社稷之命,國家之基也!”天子雙手拿著斧頭,輕聲說道:“自獻公做二軍,親將上軍,以太子申生將下軍以來,將軍便為國家爪牙,社稷鷹犬,列為上卿,金印紫綬,以掌征伐背叛,位次三公!”
“將軍是秉君命而制四夷者,故上古王者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闑以內寡人制之,闑以外將軍制之,軍功賞爵,皆決于外,歸而奏之!”
“朕聞,昔司馬穰苴為將與莊賈定約:旦日日中后會于軍門,莊賈失約,司馬穰苴責之曰:將受命之日忘其家,臨軍約束忘其親,于是以軍法斬莊賈于轅門!由是齊師震怖,皆畏軍法,穰苴率之,大破敵師!”
“孫子為吳王拜將,于宮中以婦人練軍,約束既布,乃設斧鉞,三令五申之后,宮婦尤輕慢之,孫子于是斬兩姬,由之宮婦皆畏,行止如一,吳乃大興……”
“故將軍之職,在率軍,在制敵,在征伐;而將軍之責,在約束,在勝敵,在社稷,在天下!”
說到這里,天子看著張越,問道:“卿可知之?”
“臣謹受教!”張越于是恭敬的再拜:“必日夜牢記,夙興夜寐,不敢或忘!”
“善!”天子點點頭,將手中持著的斧頭微微向前,使斧柄遞到張越面前,正色道:“社稷之命,在于將軍,今社稷有事,國家有警,朕愿請子將而應之,未知子可愿擔此重任,為國爪牙之將,做社稷鷹犬之士,備宗廟之臣,為不虞之士?”
張越自是不敢拒絕,拜道:“臣愿受命,為陛下鷹犬,社稷爪牙!”
便再拜。
天子則將那黃鉞的柄,親自交到了張越的手里,在看著他拿穩了以后,才松開來,訓誡道:“從此上至天者,將軍制之!”
于是,他微微屈身,作揖而拜。
這是自古以來,君王拜將、任相的傳統儀式。
經過千年演化,依然保留著基本原則的儀式。
在這個儀式里,君臣的地位,處于一個相對平等的地位。
是君拜臣,委以天下之事,而臣拜君,效之以犬馬之勞。
在后世,特別是北宋建立以后,這種事情就再也看不到了。
君臣徹底淪為上下,主仆的關系,而非賓主。
從此大臣再牛逼、再厲害,功勞再大,功勛再多,也無法得到君王的尊重。
這讓張越真是有些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