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人的心思,漸漸從開始的歡喜,演變成了噩夢。
因為他們很快就發現,再這么打下去,匈奴人萬一扛不住了,極有可能會和他們的祖先一樣,奪路西遷。
然后,恐怖殘忍兇狠的匈奴人,就會像傳說中的佛敵一樣,將他們的城市、部落、宮殿、寺廟,統統摧毀、擄奪。
于是,月氏人不得不持續加強對東方的警戒。
甚至為此煞費苦心的扶持著康居人在蔥嶺腳下的存在,以期望匈奴人西遷時,康居人能成為第二道防線。
但,月氏人怎么都想不到。
這一天,居然來的這么快!
而且一來就是兩個老仇人一起來。
“必須救!”貴霜翕候柯羅寧甕聲甕氣的道:“必須不惜代價救援大宛!”
“不然……”他看著其他人,道:“大宛若亡,則整個蔥嶺都將門戶大開,匈奴人隨時可能越過蔥嶺,出現在我們的家門口,然后他們就會發現……”
柯羅寧鄭重的說道:“在這蔥嶺以西,居然有如此多孱弱但富饒的部族、國家,有著如此廣大肥沃的土地與牧場……”
“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一定會過來的!”
“到那個時候,再想攔住他們,恐怕就沒有可能了!”
其他四位翕候互相看了看,他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但問題是……
派多少人去救,救得了嗎?
大家互相看了看,沒有人能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
他們雖然遠離東方的戰場,但,從東方來的消息,從來沒有斷絕過。
漢匈戰場上的硝煙,哪怕在這溈水之畔,也能聞到。
所以,他們清楚,假若不能集合五部之力,恐怕沒有確切的把握,能夠在匈奴、烏孫這兩個宿敵手下,保住大宛。
而那是不可能去做的事情。
他們很清楚,一旦月氏大纛出現在匈奴人和烏孫人面前。
等于將一塊紅布放在一頭公牛眼前!
必定會激怒他們,從而將月氏埋葬。
所以,只是想了片刻,就有三位翕候搖頭道:“不可,若是如此,恐怕就要引發佛難了,我等弘揚佛法數十年的成果,恐怕要毀于一旦!”
“那怎么辦?”一向脾氣暴躁的柯羅寧怒聲道:“大宛若亡,匈奴人和烏孫人遲早會來找我們的!”
“只有一個辦法……”一直沉默不語的那位白袍僧侶忽然出聲道:“拖!”
他低聲吟誦了一聲佛號,道:“一切緣法,皆是因果所致,今日之果,源自漢人之因……”
“若漢人恢復對大宛的庇護,則大宛之果,迎刃而解!”
“馬上派使團,前往漢朝,請求漢朝皇帝干涉吧!”
“我記得,當年曾有漢使來訪,留下過一道他們皇帝的國書,去找出來,帶上它,出發去漢朝吧!”
“大師……”柯羅寧恭身膜拜道:“您的辦法,故而可以,但……大宛人能撐得到我們的使團抵達漢朝嗎?”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那僧侶雙手合十,無比神圣的道:“眾生皆苦,無常是苦,故佛告比丘曰:我以一切行無常故,一切諸行變易法故……”
五位翕候聽著,頓時明悟起來。
畢竟,他們可也都是佛法精湛的首領。
自是明白這位月氏王的意思是——大宛人吃點苦無所謂。
只要能保住其不被滅亡,不被占領。
那么,他們就算死光了,也沒有關系。
現在的重點,是給與他們足夠的支持,以便他們能借助他們本身的堅城要塞,撐過匈奴人和烏孫人狂猛進攻。
只要等到冬天,那么匈奴與烏孫的攻勢就會放緩。
這就足夠了!
在明年開春之前,月氏使團應該會抵達漢朝首都,將那位三十五年前出使月氏的使者的國書送還那位漢朝君王,然后請求他大發慈悲,干涉匈奴與烏孫人的行動。
只要能說動那位同意,大宛危局自是迎刃而解。
反之……
那就是大宛人的緣法到了,合該灰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