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怎么看?
天下人可不會知道,他這個太子純粹是因為念舊,才將幾個之前喜歡的文官提拔到這些位置,只是想讓他們鍍鍍金,方便將來安排罷了。
天下人更不會知道,如今他這個太子的主要大臣與心腹都在雒陽的治河都護府中。
留在長安的太子幕府與博望苑,早已經變成了空殼與擺設,成為了服務他妻妾的機構,再不負擔其他職責。
劉據深知,在普羅大眾眼中,事情一定會變成——太子據與太孫進矛盾重重,太子大臣親自下場,彈劾太孫大將!
更不妙的是,被彈劾的那位,乃是英候張子重!
一個在民間幾乎被神化的大臣。
治隆新豐,畝產七石,首倡治河,定策謀畫,揮師漠北,封狼居胥而禪姑衍,躍馬居延,一言以退匈奴十萬兵!
天下人,不分南北,無論文武,對這位的好感與仰慕,都是極高的。
換而言之,劉據知道,事情若發酵起來,恐怕最終天下人會覺得是他這個太子容不下那張子重,刻意打壓。
屆時,劉據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自己。
想著這些,劉據忽然想到了一個事情,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嘆道:“孤終于明白,父皇叫孤在此讀書的緣故了……”
“殺人莫過于誅心!毀人莫過于滅史!”
作為太子,劉據讀的自然不止是那些公開的史書、書籍,還有大量從石渠閣搬來的史料與簡牘。
不止有本朝自高帝以來的宮廷記錄、君臣言論,更有著從秦宮廢墟中挖掘、修復的簡牘。
其中許多事情的記錄與描述,都與公開的、大眾認知的事情有著本質區別。
其中,最讓劉據詫異的,莫過于宗周傾覆的真相了。
世人皆以為,宗周之亡,乃是烽火戲諸侯引發的一系列連鎖反應。
但,劉據卻從來自趙國、魏國與楚國的殘簡之中,看到了完全不同的記錄。
沒有烽火戲諸侯,有的只是一場周王室內部堪稱兒戲一般的鬧劇——周幽王想要廢長立幼,太子宜臼奔逃至西申母族之國,幽王于是領兵追殺,結果宜臼向犬戎借兵,殺死幽王!
但東周并未馬上建立,中間出現了一場長達二十一年的漫長戰爭。
支持宜臼的晉國與宗周殘余貴族支持的幽王之弟之間進行了殊死戰爭,最終,宜臼獲勝,平王東遷才開始。
這解釋了很多事情。
特別是詩經中的《禾黍》之歌,作者的情感與那反復出現的‘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得到了完美解釋!
鎬京,不是被犬戎攻破的。
而是父子相殘,叔侄搏殺造成的毀滅性破壞。
所以,詩人才會有那樣的情感。
想著這些事情,劉據就聯想到了現在的情況。
他很清楚,自己必須馬上就有反應和動作。
不然的話……
于是,他來不及再想,立刻道:“為孤準備朝服,孤要立刻去面見父皇!”
為今之計,只能是大義滅親,立刻與那些彈劾之人切割!
而且,動作要快,行動要迅速,決不能有任何拖延與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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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一路向南,抵近溫室殿前。
在這里,他們遇到了率兵守備于此的侍中奉車都尉金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