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長卿聽著,沉默不語,因為他想了起來,好像似乎大概,如今長安城里的執政大夫們,也沒怎么把天子放在眼中。
更有甚者,有些狂妄自大的士大夫干脆宣稱,天子乃是天下之害,有不如無。
當然,這等言論,通常是被人直接扣上一個墨家狂士的帽子的。
但不管怎么說,如今漢家執政們,在傳統上來說,乃是離經叛道的亂臣賊子。
但那大魏貴族卻是打開了話匣子,在張長卿耳畔不停的說著那所謂狼主之國的種種野蠻特征。
譬如以人為畜,以人為角斗,乃至于以人為祭。
這可是連過去的匈奴,也已經漸漸放棄的陋習。
西遷之后,隨著物質豐富,資源充沛,如今的大魏貴族,都是寬袍長袖,錦帶玉冠。
自然是瞧不起那些夷狄的。
又說那些狼主之民,荒淫至極,很多人沒有倫理意識。
父女、甥舅、姐妹……關系混亂的一塌糊涂。
更讓這人看不過去的,莫過于那些家伙,男男、男女、男女男關系,混的讓人嘔吐。
還有,他們的文字,竟是蝌蚪一般的文字。
這讓大魏上下,都是唾棄不已——因為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也是如今大魏貴族們深信不疑的真理是:用方塊字的,必是文明、強大、無敵的;而用蝌蚪文的統統是孱弱、脆弱和卑鄙的。
這一點,大魏鐵騎已經事實證明了——西遷以來,一路上,用方塊字,行孔孟之道,守周公之制的大魏鐵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而那些使用蝌蚪文的,統統失敗、亡國甚至滅種了。
總之,張長卿聽著,腦瓜子都有些糊涂了。
但他還是將這些事情,全部記了下來。
說話間,漢使的車隊,就被帶到了安賓亭前的大魏皇帝儀仗之前。
“漢使,我主陛下,已親帥鹵薄車陣,前來相迎!”一個穿著絲衣的官員,上前說道:“我主陛下,請使者一行,下車相見!”
于是,張長卿結束了和那位大魏貴族的聊天,跟著夏義拿著的節旄之后,向著前方的‘大魏皇帝’鹵薄所在而去。
直到近到跟前,所有使團成員,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因為,出現在他們視線之中的,是一個完整的天子鹵薄依仗。
數以十計的戰車,陳列于一個空曠之處。
巨大的編鐘,掛在其上,有著樂師站在其上,輕輕敲響。
更有著上百名穿著短衣,扎著總角辮的孩童們,聚集在一輛戰車上,大聲的吟誦著《鹿鳴》之詩。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在吟唱聲中,三十六人抬著的巨大攆車,來到了使團面前。
穿著天子冕服,戴著琉冠的大魏左皇帝李陵,坐在其上,俯視著漢家使團。
已經五十多歲的大魏皇帝,鬢發已經開始發白,但他的氣場和氣勢,卻是無邊無際,仿佛泰山一般,壓向使團。
“漢使遠來,一路辛苦……”他輕聲道:“朕已命人在陽邑皇宮,為使者設下酒宴……”
“還望使者賞臉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