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他這樣的士族,當年為了求閱雒陽楊氏家藏的《鄒氏春秋》原本,也是花了半年功夫,才感動了楊家人,許他抄錄一份。
“他們為何不去買?”年輕人不理解了。
“公子……自古無賣書之人……”呂溫尷尬的說道:“況且,便是有人賣,尋常人也買不起……”
“當初,孝惠皇帝廢黜狹書律,以重金求購民間藏書,尚且不得……”
“及至太宗孝文皇帝,廣施仁政,澤被蒼生,方有宿老獻書于朝廷……”
“彼時,一卷《論語》,朝廷賞金五百……”
“如今雖然沒有這么夸張了,但是,尋常人若求書……便是一般的書簡,恐怕也需數金方能購得,若是奇書、兵書、數書,即便百金、千金,亦不能一觀……”
想當年,他呂溫初入太學,聞奉車都尉霍光藏有《六韜》《孫臏兵法》,欲求一觀,托了無數關系,方才得霍光之許,入其藏書閣半日,還不許抄錄……
“這么說來,這張氏真乃賢良之士……”年輕人贊道,他想了想,又道:“不愧乃吾祖父大人所看重之良士……”
“公子所言極是……”呂溫欠身道。
但臉上的神色卻稍有尷尬。
天下人皆知寒門求學之苦,他也知道。
但能將藏書公開免費給與天下寒門之士自由抄錄的人,迄今只得這張子重。
更讓他心里慚愧的是——這張子重的書,恐怕都是太學‘輸給’他的。
這就太尷尬了!
夫子當年立學,有教無類。
門下七十二賢中,不止有士族,也有寒門,更有農夫、商賈。
真正的來者不拒,有教無類。
但作為夫子傳人的他和其他儒生,卻是敝掃自珍。
遇到旁人求書,還扭扭捏捏,吝嗇不予,美其名曰:經不可輕授,書不能輕予。
說白了,不就是想壟斷經書,挾書自重嗎?
再想到此子,在太學門口所寫下的那春秋二十八義。
呂溫就更加慚愧了。
一個黃老士子,不僅僅能總結和歸納并且引申出公羊學派的大能與巨頭都不能理會和查知的微言大義。
如今更是以身作則,名夫子之大道,授書天下。
到底誰才是儒生?
誰才是夫子傳人?
呂溫羞愧的臉都紅了。
年輕人一無所察,他的心思也完全不在這里了。
“祖父大人命我來此,與此人為友……原先,我以為這不過是祖先一時心喜,一時所動,如今看來,此人或許可為我良友!”年輕人在心里想著。
他家歷代都需要一個良友來輔佐、規勸、告誡。尤其是在青少年時期,根基維穩之時,尤其需要這樣的人來出謀劃策,并及時勸阻,做出有效的建議。
如他祖父,在成長過程之中,便有數位良師益友引路,終成大業。
作為一個立誓如祖父一般,開拓一個大時代的年輕人,他自然也想效仿祖父當年之事,結交良師益友,為將來儲備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