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一場盛宴。
王沂就很清楚,這兩個月的大旱,讓郁夷縣內的豪強,都是蠢蠢欲動,特別是那李氏,已經囤積了大量糧食,就等著今年大旱,顆粒無收,然后吞并小民的土地,將他們變成奴婢。
而李氏有一個兄弟李循,就是儒家博望苑中太子賓客,師從名士瑕丘江公,深得太子信任,以為左右臂膀。
他王沂,區區一個八百石的縣令,那里有能力和膽子,敢去壞李家的好事?
“那怎么辦?”布衣官吏深深的絕望起來。
郁夷本就多山地,民眾普遍沒有多少積蓄。
一旦今歲絕收,明年,起碼有大半百姓要陷入饑荒,開始逃難。
不知道多少要餓死,多少婦孺將成為他人的奴婢。
更可怕的是,一旦如此,郁夷縣明年的戶口,就將減少一大半。
沒有編戶齊民的百姓,官府的威權就要清零。
從此郁夷,只知有豪強李氏,而不知有官府。
“本官也沒有辦法啊……”王沂嘆道:“非是我惜身,若以此賤軀,能換百姓一歲安寧,本官性命何足道哉?奈何豪族勢大,而郁夷又不歸三輔治理,縱然上告,右扶風也不敢處置,只能轉交東宮,而東宮向來為谷梁名士操控,最終回復的只能是斥責!”
王沂早在一個月前就緊急報告了右扶風和東宮,哭訴了郁夷縣的災情。
然而,過了半個月,東宮才批復了公文,說:天旱,乃官吏不修德,上蒼示警也。郁夷縣上下當勤修德行,誠心沐浴禱告,天必雨!
這算什么批復?
分明就是在說:天旱不雨,與本官有一毛錢干系嗎?別再來煩我了!
作為法家官吏,王沂也很絕望。
碰上這樣的上官,他只能認命。
郁夷的百姓也只能認命!
布衣官吏聽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縣尊!下官欲去長安上告,去博望苑哀求,若東宮不允,我就去大司農,去執金吾,去少府卿衙門上告,再不行,下官就去未央宮北闕,敲登聞鼓!”
“這樣做,值得嗎?”王沂看著對方,問道:“趙兄如此做,是有可能救下這郁夷上萬生民,然而,趙兄卻將獲罪于東宮上下,從此不得進用!”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何況,郁夷百姓亦我父老。過乃卑鄙之軀,若能用過之微渺之軀以換郁夷上下安寧,此身何惜?”布衣官吏長身拜道:“我聞屈子曰: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既食漢祿,何忍百姓陷于水火?”
“唉!”王沂長嘆:“我不如君,趙君高義,沂慚愧!”
就在這時,遠方忽有一騎而來。
“誰是郁夷護粟都尉趙過?”騎在馬上的使者,持著一卷公文問道。
布衣官吏聞言,走上前去,拜道:“下官就是!”
“奉治粟都尉桑公之命,君遷任新豐!”那騎士翻身下馬,走到趙過面前,將公文交給他:“這是趙君的遷任文書,還請趙君皆令后即刻前往長安城北闕公車署待命,侍中領新豐令張公將親見爾!”
趙過接著公文,滿臉癡呆。
良久,他淚流滿面的望著王沂,哭道:“蒼天有眼,郁夷百姓得救了!”
他雖然從未聽聞過朝廷有一個侍中領新豐令的張姓貴人。
然而,既是侍中,那必是天子近臣。
自己直入長安,哭訴于前,感動這位貴人,貴人上書天子,天子詔命一下,郁夷百姓可以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