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說過,太子據食邑縣的一些情況。
在那些縣里,太子別說親臨了,連地方上的事情,都不怎么過問,統統交給了自己的大臣去處置,自己每日與文人交流文章,談論道德,好不快意。
這長孫,怎么就親自來新豐了?
在他預想中,這位殿下,難道不是應該躲在舒適的長安宮闕之中,享受著美人美酒嗎?
就見前方的騎兵們,緩緩的讓開一條路。
一輛裝飾著龍鳳,懸掛著黑龍旗的宮車,出現在了人們眼前。
一條地毯,被幾個侍從鋪到宮車下面。
兩個騎士恭身上前,拜道:“恭請長孫殿下,蒞臨新豐!”
隨行的樂師們也奏響了編鐘。
一群清秀的少府贊禮官,輕聲唱諾了起來:“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駿惠我文王,曾孫篤之!”
伴隨著神圣的《維天之命》的詩樂贊頌,一位頭戴著冠琉,身著冕服,眷帶著萬千光芒的年輕人,輕輕走下宮車,他手提著綬帶,宛如君子一般向前。
“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所有人紛紛將腦袋深深埋在地上,不敢正式,只敢悄悄的瞥視。
卻見著在這位長孫之后,又一個身影,緊隨其后。
同樣是一個年輕人,身著絳服,頭戴貂蟬冠,腰配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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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越緊隨著劉進,輕輕向前,走到人群之前。
然后,他與劉進輕輕向前欠身,長身作揖,對著眾人行禮。
這是很關鍵的。
在漢室,別說是他和劉進,就連天子,在面對百姓大禮時也要回禮。
不然,那就是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為仇寇了。
像那種心安理得的享受臣子與百姓士民大禮,自己大大咧咧的家伙,不是夷狄酋長,就是非君之暴君。
這在漢代價值觀里,是會被‘天下共擊之’的。
張越甚至聽說了,如今在匈奴的單于庭里,在衛律和李陵的影響下,連匈奴單于,也學會禮儀尊卑和仁義道德了。
反正,自兒單于以降,匈奴人正在變得越來越文明,也變得越來越像漢人。
蘇武的故事,就是很好的例子。
就聽著劉進輕聲道:“諸位父老鄉親,小子進,恭問諸位父老安!”
說著就又是長身而拜。
父老鄉親……這個詞匯,自從被劉邦用了以后,基本就成為了劉氏專屬了。
“臣等(草民)恭問殿下安,愿殿下富貴常享,永永無期!”無數人更是聽到‘父老鄉親’這個詞匯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感動的淚流滿面,激動的難以自抑,只恨不能立刻給劉進做牛做馬,擋槍擋箭。
因為,當劉進開口講出‘父老鄉親’這個詞語時,就已經宣告了,他們與劉進之間,締結了一種玄妙的契約。
互相之間,幾乎已經被一種神圣的紐帶聯系到了一起。
劉進是君,他們是臣。
君對臣負有責任和義務,而臣對君同樣負有責任和義務。
一般來說,這個契約,比白紙黑字的血契還可靠、牢固。
先帝時,廢太子劉榮死于長安,猜猜看他死后發生了什么?
數十名曾經食祿于他或者曾經是他食邑縣的士大夫官員,集體在劉榮墓前自殺,以決絕的態度,宣告了他們曾經的誓言。
君不負我,則臣不負君。
生生世世,生死相隨。
歷史上,巫蠱之禍,也發生了相同的悲壯之事。
大批太子據的賓客和官吏,在太子據死后,自殺于其墓前——都不需要國家去抓,他們自己求死。
唯一一個選擇茍活的是張賀,而張賀選擇茍活的原因也很簡單。
有皇孫需要他撫養。
在這樣的社會風氣下,漢室的太子,因而得到了無數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