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烏恒人匍匐在他腳下,休屠人戰戰兢兢,跪到在地,渾邪人牽著牛馬,為他驅策。
小月氏人騎著戰馬,不遠千里、萬里,來投奔他的戰旗。
他的軍旗,席卷了整個草原。
從浚稽山直到狼居胥山。
自瀚海一直到蒲昌海。
所有的世界,所有的部族,所有的英雄豪杰,都在共同恐懼而崇拜的向他獻上自己的忠誠與膝蓋。
他的馬鞭一響,便是萬馬奔騰。
無人能阻攔他的前進!
匈奴人恐懼萬分,做歌哀鳴著:失我胭脂山,使我婦女無顏色;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繁息。
他就是野蠻的敵人,文明的使者,所過之處,一切野蠻殘忍和愚昧退散,而文明的火光點燃。
他是夏日的雷霆,冬日的狂風,冷酷無情的對待著所有與他為敵之人。
不知道多少部族,在他的馬蹄下毀滅,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但在同時,他還是春日的陽光,夏日的雨露,和秋日的微風。
溫暖和激勵著所有追隨他的將士。
無論是漢人,還是烏恒人、月氏人、輝渠人,甚至是匈奴人。
全部一視同仁,功必賞,過必罰!
在他麾下,有七個匈奴人、五個月氏人、三個烏恒人和兩個輝渠人,被拜為列侯。
他就像太陽,散發著無窮無盡的光與熱,讓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追隨在他的戰旗下。
當年的自己,就是被他吸引,被他俘虜,從而心甘情愿,為他沖鋒陷陣。
就像現在的這些年輕的子侄孫兒們,圍在那山谷之外,充滿了期盼和向往,滿是崇拜與敬仰。
只是……
只是……
老人們低下頭,默默的唱起了曾經在軍旅生涯之中學會的一首戰歌:“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
低沉的歌聲,回蕩在穹廬之中。
不懂事的孩子們,只是覺得新奇,也跟著祖父們催聲唱起來:“為我謂烏:且為客豪!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孩子們不懂戰爭,沒有見識過那些殘酷的戰場,也感受不到歌詞之中的意境,甚至渾然不覺,自己的祖父們已是熱淚盈眶,淚濕雙襟,他們只是單純的跟著吟唱:“水深激激,蒲葦冥冥;梟騎戰斗死,駑馬徘徊鳴。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稚嫩的歌聲隨著吟唱,傳到了遠方。
老人們的聲音卻已經哽咽了起來,再也唱不出聲了。
當年追隨驃騎戰旗,出征匈奴,橫掃草原,席卷大漠的輝渠騎兵們,在最后能如他們這樣可以活著卸甲,享受漢室供養和優待的老兵,只余三百余。
而當年,從四面八方,各個部族之中,蜂擁而至,爭先恐后投效驃騎的輝渠牧民卻足足有五千之多!
皋蘭山上,尸骸累累,瀚海之中,無數同袍手足,埋骨黃沙。
有漢人,有月氏人,有烏恒人,也有輝渠人。
望著遠方的那些如同自己等人當年一樣崇拜、期待和興奮的子侄孫兒們。
老人們知道:太陽很溫暖,但靠的太近,是會被燒成灰燼的。
他們,這些自己的兒孫們,未來能有幾個活著回來?
而現在這些在自己身邊嬉戲玩耍的稚童們,又將有多少,騎乘上戰馬,追隨那位貴人,遠赴異域,再不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