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海看著一壇壇百年醬菜缸,笑道:“戰亂時候伙計因為兵匪擋住極品豐潤豆的來路,沒辦法只能換次等豆子,為不糟賤老祖宗2000多年來傳下的手藝,掌柜硬是在踩黃子當天下令封壇滅火,把次等豆子全部喂豬,親自去尋豐潤豆。”
“老話講就是較真,東西再小也講個貨真價實,但凡有個招牌,就絕對不會做砸招牌、丟臉面、坑蒙主顧的事,這是老爺們的底線。”
旁邊六十多歲的老掌柜腰板筆直,滿臉認真道:“凡是都要講個規矩,出門見客有規矩,在家吃飯有規矩,打招呼有規矩,做醬菜的規矩是老祖宗定下的。認準做醬菜,就要嚴格遵守規程,一招一式不能落,一分一秒的功夫都不能省。”
“您要想做醬菜,先需要有好醬。黃醬和甜面醬是腌制醬菜的主要原料。每年只有一個生產周期,春節一過,就要把黃豆蒸熟發酵,制成黃子。”
帶著莊臣往后院走,工人忙的熱火朝天,曬干碾碎入缸,直到處暑才能起缸。師傅拿著大錘子,一下下捶打原料。這叫打耙,最磨人的一個環節。
每口醬缸每日需要打耙四遍,每遍20-30耙,越是烈日當頭,越要趁著天晴打耙。偷一耙,整缸醬都毀了。經過日曬夜露,和每日四遍打耙,一直到秋末,這耗費心力的醬才算成熟。
過了這一關,才是剛剛開始。醬是一年壓一年,活人不養半天閑。做醬菜是個苦活、累活,是個好漢不看也不瞅,賴漢寧可拄著棍要飯,都不干的活。但是只要入了做醬菜的門,就不能跌份兒。
一碟醬菜,配大席面可以,就著窩頭吃也不掉價。幾毛錢的醬菜絲,幾塊錢的醬黃瓜,只要把粥飯點染得津津有味,那就值得上心對待,就連裝醬菜的器具都是獨一份。
用細荊條編制的小簍打包,可以讓醬菜免生蟲、霉爛、變味、變形。按梁實秋先生的話講:北平的醬菜,妙在不太咸,同時又不太甜。
每月最少幾百斤,國賓館很多菜都要用到醬菜,比如郝保力自創的醬黃瓜炒山雞丁。過年前后,野味上市,山雞(最受歡迎。取山雞胸肉切丁,加進醬黃瓜塊大火爆炒,臨起鍋時再投入大量的蔥塊,澆上麻油拌勻。
炒出來雞肉白嫩,羼上醬黃瓜又咸又甜的滋味,是年菜中不可少的一味,冷食最美。北地寒,炒一大鍋,經久不壞。
把東西送回釣魚臺,胡海直接拉著莊臣回家,說好容易回來,必須親自下廚做頓好的。
莊臣還真不知道對方廚藝如何,胡海故作神秘道:“別看你吃遍全世界,有種寶貝你肯定沒吃過!”
結果居然是炸醬面?
要說這種底氣,不是沒緣由的。老京城人誰不是吃著炸醬面長大的?今天正好有一碗正宗的甜面醬,趕緊就這一口。
都不是外人,自己也不能閑著,下廚幫忙。胡海帶上圍裙,熱油下鍋,認真道:“一碗好的炸醬一定要符合《大宅門》里白三爺念叨的小碗干炸標準,其中的重點就在一個炸字,一煮,整鍋醬就算廢了。”
”只許使用五種原輔料,即黃醬、豬肉、蔥花、油、水,俗稱炸醬五虎——醬肉蔥油水。用筷子中間劃開,縫隙不黏合,這樣才算真正上好的小碗干炸。”
“南城人喜歡用六必居的醬,北城人喜歡用天源的,回民則習慣用桂馨齋。喜歡甜的呢,就兌點甜面醬,口重的放點醬油,就是出來顏色不好看。”
莊臣負責切墩,刀功可是得到過郝老爺子的贊賞,雖然疏于練習,但一上手,很快找到感覺。
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為上選,凈瘦的肉丁則不大受待見,切法也有大講究,切大了別人會誤以為在cos紅燒肉,切成麻將色子大的方丁兒大小最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