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旁的三傻子全看明白了,老貓等于把自己的臺階斷了,再沒有挽回的余地了。
老貓罵完二黑,又對三傻子說道“三弟,我老貓一千個想不到,一萬個想不到,扒灰倒灶的會是你跟我鞍前馬后這么多年你都白混了可惜了兒的,連他們小不點兒的都知道,咱們應該盜亦有道不是嗎出了事你自己扛不下來,把自己的弟兄都撂進去了,你還有臉跟我唱關公調是嗎你說你可恨不可恨別人惹了禍都知道避避風頭,就你有腰,就你腰硬,還你媽成天在大馬路上擺造型,你行啊,你比我這半條命的還牛掰今天這不都在這兒嗎,既然你還承認你以前是跟我老貓混的,我就得給你做個了斷,否則傳出去讓人笑話,會說我老貓的手下沒道義沒規矩,你還有什么可說的嗎”
我在一旁聽著,不由得心服口服外帶佩服。
康大爺曾說過,老天津衛的混混兒除了講勇斗狠,還得有一派降人的言語,才能闖出人物字號,拙嘴笨腮的主兒,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縱然胳膊根兒再硬,也上不了臺面兒。
上次在紅旗飯莊已然領教過老貓的話茬子,這回的一番話說得更是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毛病,更無從反駁。
三傻子看著老貓苦笑了一下“貓哥,您今兒個要是這么說,我三傻子也沒話可講了,您立您的威,您揚您的名,我三傻子這一百來斤全交給您了,也算我沒白跟貓哥您一場,也算我配合您了,來吧哥兒幾個受累賞我三傻子一頓吧,正所謂東西大道南北躺,南北大道東西臥,我三傻子現在就疊個姿勢,哥兒幾個賣賣力氣,送我三傻子一程吧,我先謝過了”
三傻子說完把棉襖挒了,往旁邊一甩,再一扭身,兩腿夾襠,雙手護頭,臥在地上縮成了一個元寶殼。
老貓見三傻子要賣“死簽”,等于是將了他一軍,稍微遲疑了一下,旋即一咬牙,把嘴里的煙狠狠地吐在地上,低頭對三傻子說“三弟,怎么著今個兒非要在你貓哥面前賣一把是嗎好嘞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可咬住了啊”
一回身往后撤步,沖他帶來的那幾位一揮手“哥兒幾個,好好伺候伺候這位三爺”
他話音一落,那幾個人一齊上前,手中棍棒狂風暴雨似的落在三傻子身上
在我這個初出茅廬的小毛孩子看來,眼前的場面那是相當震撼。
我以前跟別人打架,也是敢下狠手,你來我往不計后果,三傻子卻是一動不動,任憑棍棒打在他身上,嘴里還不斷招呼著“好棍舒服哥兒幾個勁頭不到位啊,哥兒幾個受累右邊再來兩下,這邊還差點兒意思”
我暗暗佩服三傻子這把骨頭夠硬,同時也感到一陣寒意,這就是道兒上所謂的規矩
下手收拾三傻子那幾位,打了一陣也都累了,個個氣喘吁吁,三傻子卻大叫一聲“哥兒幾個別光伺候三爺的后身啊,來來來,三爺換個姿勢,你們哥兒幾個再賣賣力氣,受累受累”
說完他一翻身,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雙手把自己頭上的剪絨帽子扯下來,遮在自己那張已因疼痛而扭曲的臉上。
那哥兒幾個相互使個眼色,各舉棍棒正要接著打,老貓突然發了話“住手”
他自己拿過一根鎬把,緩步走上前去,對躺在地上的三傻子說道“三弟你得明白今天你貓哥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走到這一步,我只能揮淚斬馬謖了”
話落棍起,耳中真真切切地聽到了“咔嚓”一聲,老貓手中的鎬把,結結實實落在了三傻子的迎面骨上。
眼看著三傻子的小腿往后撅了過去,他大吼一聲“我靠”
隨即蜷起膝蓋,雙手托著斷腿,咬著牙喊道“痛快痛快謝貓哥”
老貓砸了這一鎬把,再不多看三傻子一眼,扔下鎬把,扭頭便走。